朝阳跃出地平线,万物苏醒,仿佛在敲锣打鼓,欢呼着迎接崭新的一天。
对于普通百姓,甚至是多数官员来说,都是平常的一天。
昨晚的封门抓人,消息还未传播开来。
申时行和余有丁在午门前相遇,神情迷惑,又有惶惧之色。
常朝的官员少了很多,除张四维外,言官少了大半。
而在家闲住的吏部尚书王国光,却出现在了官员之中,引来不少人注目。
“申阁老,这是出了何事?”余有丁低声问道:“昨晚厂卫出动,听说声势不小。”
申时行摇了摇头,说道:“某亦不知。”
顿了顿,他望向乾清宫方向,微皱着眉头,忧色不掩。
倒张风潮起,对申时行也有很大影响。
张四维鼓躁诋毁张居正,开通言路,利用的是言官的力量。
张居正一派的官员担心害怕,一些人开始巴结次辅申时行。
毕竟,申时行也算是张居正的心腹之一。
但申时行对此不喜反忧,担心成为倒张派的目标。
而且,他听说李植等人要力荐王锡爵入阁。
李植与申时行不和,推荐王锡爵入阁,是为了削弱牵制申时行。
申时行知道李植是张四维的门生,便认为这是张四维授意,甚为忌恨。
但要让他正面对抗张四维,他又惧怕势力正炽的张派势力。
主要是言官,以李植等为核心,令申时行极为忌惮。
可他既不是首辅,也没有张居正那么大的权势和魄力,不敢与众多喷子们为敌。
甚至,不敢多言反对,以免在倒张风潮中引火烧身。
“现在,好像要出大事啊!”申时行看着少了大半的言官,心中涌起几分快意。
王国光、梁梦龙、张学颜、严清、曾省吾等人面色平静,却是心中喜悦。
尽管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也知道皇帝已有决断,张派无虞了。
“万岁雷霆大怒,皆因这帮言官太过放肆。”
“张四维处心积虑,步步紧逼,万岁与张相情义深厚,他们打错了算盘。”
“矛头指向张相,万岁终是忍无可忍。”
“看来,此番朝堂将有大动荡了。”
“少了些言官,朝堂更清静。没了张相压制,便敢如此张狂,自取其祸。”
五个人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脸上偶露笑意,却还强作从容。
正在众人猜测疑惑之时,便看到司礼监掌印张鲸,带着一群内官走了过来。
张鲸昂首挺胸,见官员们让到两旁,躬身拱手,以示尊敬,不禁面现得意。
停下脚步,他干咳了一声,扫视众臣,尖着嗓子道:“万岁口谕,众臣跪听。”
众大臣纷纷跪倒,山呼万岁。
“万岁有旨,张居正谋国不惜身,独行而不惧,堪为忠臣万世之楷模。”
“今特赐谥‘文正’,赐御笔匾,望众臣皆明朕心,竭忠报效,不负朕望。”
众臣抬起头,看向扯掉红布的匾。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趋避之。”
十几个鎏金大字进入众人的视线,略一思索,百般滋味在心头。
“唉,此语若从张相口中所出,豪壮之气可动九天哪!”梁梦龙暗自叹息,也暗自惭愧。
“惭愧啊,张相虽无此豪言壮语,但所行之事,又与此何异?”王国光微垂下头,对自己的退缩畏祸感到羞耻和惭愧。
“原来,万岁对张相的赞赏皆源于此。”申时行恍然,似有所悟。
不仅是他,看到此匾的官员们都深受震撼。
这既是最高的荣誉,也是对他们的点醒和鞭策,说是警诫也可。
“私心为重,趋利避祸,不是万岁对忠臣的标准,必不得信重。”
“还是张居正迎难而上、勇担重任的行事风格,才最得万岁赞赏。”
张鲸带着人昂然而去,留给众人的或是恍然大悟,或是羞惭,或是凛惧,不一而足。
时间到了,众人思虑不一,排好班次,随内侍进到殿内。
“万岁驾到!”随着内官有些尖厉的声音,众臣跪倒。
朱翊钧面色沉静地走上台阶,升座,扫视着少了近半的官员,向上抬了抬手。
“众卿平身。”
皇帝的声音沉稳而清朗,但听到众臣耳中,却似乎比平日更增威严。
是啊,张居正已逝,冯保抄家,李太后退居内宫。
虽没有正式宣布,也不需要什么正式宣布,皇帝便已经亲政一个多月了。
亲政之后,倒也没有什么惊人之举。
可谁能想到,会突然发作。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不知此番,会有何种程度的腥风血雨,又会是何罪名?
“宣旨。”朱翊钧看了一眼旁边的内官。
内官躬身领旨,上前展开旨意,大声诵念起来。
“……张四维包藏祸心,阴结奸党,掀舆论,坏新政,谤谋国忠臣,毁国之柱石,罪不可恕……”
众臣凛然,都知道既已被定为“奸党”,一场大狱在所难免。
而死刑和抄家的三条大罪中,除了谋反和叛逆,就是奸党。
“……奸党成员有李植、顾允、雷士桢、杨寅秋、张鼎思、丁此吕、张文熙……”
随着一个个名字念出,众人已不意外。
多以言官为主,正是张四维一派倒张的主力成员。
正是明朝的制度,使言官成为既让人讨厌,却又能量巨大的群体。
披着正直的外衣,以捕风捉影的弹劾来刷名声,于国家并无益处。
要知道,言官与后世的纪检还不一样。
他们看谁不顺眼,看谁身处高位,就定谁为目标。
不管有没有证据,听风就是雨,胡编乱造为常事。
“蹦得高,摔得狠哪!”申时行听着这一个个名字,猜测着皇帝大怒的原因。
要说结党,确实不冤枉。
但要说奸党,这罪名还是大了。
“结奸党,掀舆论,坏新政,谤忠臣,毁国基……哪个更是令万岁震怒的罪名?”
余有丁垂下眼帘,急速思索着。
张四维一伙刚刚制造舆论,要对张居正下手,还没有实质性的行动。
清除张居正的党羽,也才从吏部尚书王国光开始。
对于新政的废除,虽然是早晚的事情,但也要步步展开,还未显露出来。
“毁国基,这又是从何说起?”
众人猜测着,各有各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