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忠孝论

罪名不少,但要找到最让皇帝不能容忍的,引以为戒,才能保日后无虞。

古代人的心眼子可不少,官场上的伎俩,可能比后世更多更狡滑诡秘。

而揣摩圣意,更是为官之道。

皇帝喜欢,废物也能飞黄腾达;皇帝厌恶,才华横溢也是没用。

接下来,内官又宣旨,戚继光晋伯爵,俞大猷追封侯爵。

众官员再次大惊,可有之前的雷霆之怒,谁也没敢多嘴。

“毁国之柱石,难道是攻讦戚继光久驻边镇,要将其调离?”

不少官员有了联想,暗自凛然心惊。

“张居正与万岁有师徒之情,万岁大怒,情理之中。”

“万没想到,万岁对戚继光竟也如此信重。”

“顾允、张鼎思上奏调动戚继光,便列名于奸党。张鼎思,可是第一次出手。”

“倒也不意外,蓟镇防御固若金汤,关系到京师安危,万岁方更加关注。”

朱翊钧不管官员们怎么猜测,他也确实给出了答案。

新政不可废,张居正不能倒,功勋武将不能被喷子压制。

朱翊钧清了下嗓子,殿内更加安静,众臣都躬身静听。

“新政十年,张先生殚心竭虑、宵衣旰食,成绩斐然。”

“因推行新政,张先生得罪了太多人,有权贵,有官吏,有士绅。”

“奸党于新政无所指摘,便转向诋毁诬篾,实是无耻之尤。”

朱翊钧朗朗的声音在殿内回荡,震动着官员们的心弦。

“先污其名,再攻讦其人,捕风捉影、胡编乱造,惯用的伎俩,卿等恐并不陌生。”

“奸党目的又何止于此?步步为营,先搞倒张先生,再逐一废除新政。”

“实施新政,乃是兴利除弊,振国颓势,以达富国强兵之目的。”

“奸党置国家兴衰于不顾,只以私利私怨为重,其心可诛,罪不可恕。”

朱翊钧威严的目光扫视着群臣,冷笑道:“卿等皆非愚笨之人,想必朕之话,无人反驳吧?”

申时行上前奏道:“万岁英明睿智,洞悉奸党图谋。”

吏部尚书王国光也上前,“万岁圣明烛照,奸党张四维甫掌吏部,便欲起用被张相罢黜之旧人,欲培植羽翼,其阴谋昭然若揭。”

众臣其实也猜到了倒张派的行动,对皇帝更加钦佩。

同时,也暗暗提醒自己,皇帝如此聪慧,见事如此透彻,实不是能欺之主。

见众官纷纷附和,朱翊钧微微颌首,微露笑意。

抬手向下压了压,待众臣退下,朱翊钧又缓缓开口。

“当年夺情之事,令张先生蒙受冤屈,天下士人至今还念念不忘。”

猛然提高了音量,朗朗声音在殿内回荡。

“借此攻击张先生者,或是欲借先生离任守丧,破坏新政;或是沽名卖直虚伪之辈。”

“自古忠孝难两全,面临选择时,是忠还是孝,卿等何选?”

朱翊钧的目光炯炯,扫视着下面的臣子。

本来一个很简单的事情,竟被闹得沸沸扬扬,成为张居正永远的污点。

朱翊钧便要借大义,为张居正除污正名。

而那些在夺情事件中被罢官廷杖的官员,被皇帝定义之后,恐怕再无翻身之日。

余有丁心中暗叹,本来王锡爵有望入阁,如今算是彻底完了。

王锡爵与申时行同榜登科,仅次于申时行,为第二名“榜眼“。

因为曾反对过张居正“夺情”,有些名望。

“若万一国家危难之时,敌人以汝等父母生命作威胁,要汝开城投降,该如何选择?”

朱翊钧从御座中站起,指着申时行,问道:“申卿,你说。”

申时行赶忙躬身奏道:“微臣当忠君爱国,绝不屈膝而降。”

“为国舍小家,为国舍亲情,所谓忠臣义士,不外如是。”

朱翊钧点了点头,微露赞赏,又望向众官员,“卿等可有反对之言?”

“臣等尽忠万岁,重于国事。”余有丁赶忙,率先表态。

“臣等尽忠万岁,重于国事。”群臣统一口径,齐声附和。

朱翊钧微笑颌首,说道:“闻众卿所言,朕心甚慰。”

“朕刚刚只是打个比方,但古往今来,为义为国而弃亲情之圣贤,便有文公天祥,可为万世楷模。”

文天祥被囚禁时,在曾收到女儿柳娘的来信。

得知妻子和两个女儿都在宫中为奴,过着囚徒般的生活。

“文公只须降了鞑虏,不但高官得做,更能家人团聚。”

朱翊钧慨叹道:“人谁无妻儿骨肉之情?然文公慷慨取义,千古留芳。”

皇帝陷入沉默,殿内众臣恭然肃立。

信息量很大,他们要消化,要领会万岁的圣语金言。

这可是关系到将来仕途是否坦荡,能否得万岁青眼的关键。

朱翊钧觉得自己说得够多,也够明白。

“希望官员们看到邸报,能够有感悟,有震撼,从此改弦更张。”

朱翊钧暗自叹息,如此浅显的道理,还要他苦口婆心讲清说明。

他看向刑部尚书严清,开口说道:“严卿,刑部与厂卫共审奸党。”

“微臣遵旨。”严清躬身领命。

朱翊钧又看向户部尚书张学颜,“张卿,所奏以会计勾稽出纳及清丈条例,朕准了,即刻施行。”

“微臣遵旨。”

朱翊钧最后看向兵部尚书梁梦龙,说道:“蓟镇招兵扩充之事,兵部予以配合。所需钱粮,如数上奏。”

“微臣遵旨。”

朱翊钧交代完毕,又沉吟了一下,说道:“阁臣与六部尚书,散朝后至乾清宫。”

抬头扫视着众臣,朱翊钧说道:“众卿若无本奏,便退朝吧!”

众官员还未在这场突变中彻底缓醒过来,都需要时间深思熟虑,无人再言。

……………

对反动派的打击,有如雷霆般猛烈,但又非常短暂。

精准而迅猛,甚至没有引起什么大的动荡和影响。

此时,官员们才猛然意识到。

这是早有预谋,早有准备,绝不是皇帝的一时之怒。

原本人心惶惶,深恐是一场牵连广、耗时长的大清洗。

没想到只一两天时间,便又平静如初。

尽管如此,被锁拿抄拿的官员却是不少。

从首辅张四维,到一众京官,再到地方御史,共有二十七名官员落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