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由校一波刘备式的表演之后,孙承宗当即刨开心肺,亦是真诚待大明天子。
去他娘的党争!
所有的违心、隐忍、担忧,都滚开吧!
君父如此相求,他若是不拼命保护,还能算人吗?
若真是如此,那他孙承宗几十年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好好好。”
朱由校面露喜色,当即将孙承宗搀扶起来,说道:
“朕今日方知何为社稷肱骨!卿家不避艰险、不计私利,将儒者'天下为公'的气节尽显无遗。
昔年武侯受白帝托孤,尚需先帝三顾草庐;而今辽东烽火未靖,卿却能在党争浊流中守住清名,实乃我大明的擎天白玉柱!“
言罢解下腰间蟠龙玉佩,郑重置于其掌心:“自今日起,卿乃朕腹心之臣,凡九边军务、吏部铨选,卿皆可直奏御前——朕与大明中兴之业,全托付于卿了!“
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动人心。
在朱由校一套组合拳下去,孙承宗郑重其事的接过御赐蟠龙玉佩,复而跪伏在地,一双虎目已经哭成泪人,壮硕的身躯啜泣如同小儿,倒是有一种强烈的反差感。
“臣孙承宗,敢不效死!”
“孙卿快快请起。”
能臣贤臣,朱由校都是要用的。
所谓奸臣佞臣,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朱由校也是会用的。
毕竟人都是复杂的,你既可以是忠臣、能臣,也能是贪官。
不同时期的人,想法也是不一样,行为也会不一样。
就像世界上没有相同的一片叶子一般,万事万物,都是不断发展的。
就譬如张居正,万历初年的改革家,功绩不必多说,然贪污却也是有明文记载的。
在其改革盐法时,两淮盐商向其子张嗣修行贿 30万两白银,换取盐引配额。
以及张居正死后两年被抄家,据《明神宗实录》载,抄得黄金 2400两、白银 10.7万两,田产 1万顷。
明代首辅正常年俸约 1000石米(折银约 500两),张居正家族财富远超俸禄水平,显然钱财来路不明。
但若是现在有张居正这样的人,朱由校能不用吗?
当然要用!
朱由校的用人准则很简单:贤时则用,不贤则黜。
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你贪污受贿,只要不太过分,他可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但如果没有利用价值了...
那朕就要跟你讲讲《大明律》了。
这是御下之道,亦是帝王权术。
“你且去六部,莫要再左顺门外了。”
孙承宗点头,缓缓起身,正要告辞。
但似乎他想到了什么一般,面色复杂,咬了咬牙,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一般,这才说道:“陛下,臣下之前听到风闻,诏狱将有变。”
有变?
朱由校眉头微皱。
“何变?”
既然已经彻底站队皇帝,孙承宗也是豁出去了。
“有犯官欲死谏。”
朱由校瞳孔微缩,眼中刹时杀气四溢。
“北镇抚司专管诏狱事务,便是有人要寻死,岂能死成?”
诏狱轮班监视,每监舍配三名狱卒,十二时辰轮值,记录囚犯一举一动。
若囚犯自杀,当值狱卒处杖刑、降级,甚至抵命。
后世,杨涟在诏狱之中想要自杀,尝试吞碎石、撞枷锁、针刺喉部,均被狱卒阻止。
在诏狱,自杀可没那么简单。
孙承宗缓缓说道:“北镇抚司中,未尝没有东林党的人。”
“好啊好啊!”朱由校被气笑了。
这糟心的大明朝。
内阁、科道、六部,地方,甚至连内廷锦衣卫都被外臣渗透了。
这些人,未免把手伸得太长了罢?
朱由校语气渐渐冰冷。
“以死谏君,行逼宫之事,朕是昏君、暴君耶?”
孙承宗闻言,跪伏低头,不敢言语。
朱由校转头看向魏朝,说道:“你去北镇抚司,撤换了三日内值守锦衣卫、狱卒,让魏忠贤换上得体可信的下属。”
魏朝也知晓此事的严重程度。
“奴婢即刻就去!”
若是有官员在诏狱以死明志,再写些什么绝命诗、血书谏言,在东林党人的舆论扩大之下,必定会掀起一股朝堂风暴。
届时,一些不知情的人,必会被煽动。
左顺门外的跪谏,将愈演愈烈。
他好不容易分化瓦解,软硬兼施,即将平息跪谏风波。
没想到他们还有后手!
若不是收服了孙承宗,恐他将会十分被动。
这些贼人,是要逼朕后退一步,杀奸宦,罢方从哲。
不然便要背上暴君之名。
然,杀奸宦,如断臂膀,罢方从哲,似自缚手脚。
他们是要一个傀儡皇帝,而不是一个雄君明主。
呵!
当真是大明的好臣子,朕的好臣子!
...
此刻。
距紫禁城东华门约 1.5公里处的北镇抚司胡同。
诏狱天牢南监。
此处关押着待审官员,每间监牢墙体厚达 1米,无窗,仅铁门上方开一掌宽透气孔。
监牢昏暗,仅靠火把照明,烟雾缭绕。
腐肉、血腥、粪便混合,加入硫磺粉(防瘟疫)后,气味更是刺鼻。
周朝瑞蜷缩在霉烂的草席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新押入的官员被狱卒拖行过道时,铁链刮过石板的刺响混着惨嚎,令他后颈寒毛倒竖。
南监深处忽然爆出一声嘶吼:“陛下!臣等赤心可鉴日月啊!“
尾音尚未落尽,便化作皮肉遭杖击的闷响。
隔壁传来礼科都给事中亓诗教沙哑的冷笑:“今日左顺门血谏,今日诏狱绝命,诸公可算得偿所愿?“
到了被放入诏狱,亓诗教还是镇定自若。
他现在仍旧以为自己背后有人。
有当朝首辅方从哲,有当今陛下!
自己下诏狱,不过是为了平息舆论而已。
等到陛下与方阁老收拾了东林党人之后,他自然得自由,被重用。
是故,便是在诏狱之中,他也有闲情逸致看东林党人的笑话。
“亓诗教,你当真是疯子!”
话音未落,三四个血肉模糊的人影已被掷进对面牢房。
周朝瑞透过透气孔窥见其中一人绯袍残片,分明是都察院云南道御史房可壮,此刻却如破布般瘫在尿渍里,右腿不自然地扭曲着。
咕噜~
周朝瑞暗自吞咽了一口口水。
他原本以为,群臣在左顺门跪谏陛下,他便有救了。
然而,局势的发展,已经彻底失控了。
他周朝瑞可还有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