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晨光下的尘埃与苦涩多餐

一那抹挣扎在天际线的灰白，如同投入绝望深潭的一颗石子，荡开的涟漪微弱却真切。它驱散了窗洞外最浓重的墨色，将406寝室内弥漫的、粘稠如实质的黑暗，稀释成一种浑浊的、布满尘埃的灰蒙。

天，终于亮了。

虽然光线依旧吝啬，透过布满灰尘和污迹的窗玻璃，只能勉强照亮室内狼藉的轮廓——翻倒的桌椅、散落的垃圾、凝固的暗绿色粘液、墙上溅射的污迹、还有地上那截即使在晨光中也显得格外狰狞冰冷的怪物爪刃。

但光，本身就是一种力量。它刺破了纯粹的黑夜，也稍稍刺穿了笼罩在四人心头的、名为“裂地蛮兽”的恐怖阴影。

王浩僵硬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窗外那片逐渐清晰的灰蓝色。他抱着膝盖的手臂，在持续了一整夜的剧烈颤抖后，终于因为力竭和这微弱的光明，稍稍平复了一些。他贪婪地呼吸着——尽管空气依旧充斥着血腥和腐臭——仿佛要将这代表着“还活着”的晨光吸进肺里。意识角落里那剩下的3点系统点数，似乎也因为这光明的到来，不再显得那么冰冷绝望。

“天亮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他这一声低语，如同解除警报的信号。

李峰猛地从床上坐起，动作牵扯到虎口的伤，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但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属于“裂地蛮兽”的惊悸已经褪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野兽般的警惕和重新燃起的、被压抑的活力。他甩了甩受伤的手，目光锐利地扫过门板和窗户，最后落在王浩身上，带着审视：“耗子？有情况吗？”

“没…没有…”王浩连忙摇头，声音还带着点抖，“外面…很安静…”

林薇也缓缓从床上坐起身。长时间的紧张和浅眠让她依旧疲惫不堪，但晨光映照在她苍白的脸上，驱散了几分死气。她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手臂，被腐蚀的红痕在微弱光线下更加清晰，边缘有些发肿，灼痛感并未减轻。她秀气的眉头微蹙，又下意识地望向窗台——那光秃秃的绿萝枝干在灰蒙蒙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凄凉。象征着“正常”的最后一抹绿色，彻底消失了。

陈默是最后一个起身的。他动作缓慢而僵硬，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无声的抗议。剧烈的头痛并未因短暂的休息而缓解，反而因为身体的放松而更加清晰地凸显出来，像有无数根冰冷的针在颅内搅动。他扶了扶沾满污迹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依旧沉静，但眼底深处是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痛楚。他看了一眼意识中仅剩的1点系统点数，又瞥向地上那截爪刃和门轴的位置，沉默地评估着现状。

死寂被打破了。但并非安全。

“都检查一下。”李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沙哑，他挣扎着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走向门口。他小心地检查着被陈默撬紧的门轴，又透过门缝谨慎地向外窥视。“走廊…空的。”他低声汇报，紧绷的肩线稍微放松了一点。

林薇走到窗边，避开地上散落的玻璃碎片，小心地探头向外望去。楼下那片灌木丛一片狼藉，被踩踏得不成样子，隐约可见暗色的、凝固的血迹和散落的、难以辨认的残骸碎片。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正是来源于此。更远处，校园的景象在灰蒙蒙的晨光中如同末日画卷——几栋建筑冒着滚滚黑烟，道路上散落着翻倒的车辆和杂物，一片死寂，看不到任何活动的人影。只有偶尔从极远处传来的、模糊不清的嘶吼或爆炸声，提醒着他们危险无处不在。

“楼下…很糟。看不到人。”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她收回目光，下意识地远离了那破碎的窗洞。

“妈的…”李峰低骂一声，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点吃的都没了？”他看向王浩那个堆满零食箱的角落。

王浩这才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扑向自己的“战略储备”。他手忙脚乱地掀开收纳箱的盖子，一股混合着油脂、香精和灰尘的气味扑面而来。箱子里一片狼藉——薯片袋大多被压碎，饼干盒瘪了，几瓶能量饮料滚落在角落。他急切地翻找着，脸上因为紧张和期待而涨红。

“还…还有！”他惊喜地叫出声，举起了几样东西：两包压得半碎的夹心饼干（包装袋被玻璃碎片划破了一个口子）、一袋只剩下半包的牛肉干（包装鼓胀，像是漏气了）、三根皱巴巴的能量棒，还有一瓶扭曲变形但似乎没漏的汽水。“就…就剩这些了！水…水也只剩半瓶了！”他指着自己桌上那个只剩小半瓶矿泉水的瓶子。

这点东西，放在平时，可能还不够李峰一个人一顿的零食。现在，却是四个人赖以生存的口粮。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短暂的晨光带来的慰藉，被生存的残酷现实瞬间击碎。饥饿感如同被唤醒的野兽，在每个人空瘪的胃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李峰看着那点可怜的食物，又看看自己血肉模糊、隐隐作痛的虎口，眼神变得复杂。他需要食物恢复体力，需要能量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但这点东西…

“分了吧。”陈默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没有看食物，而是走到自己床边，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铁盒，打开，里面是几块独立包装的压缩饼干——这是他之前修电脑熬夜时备着的干粮。“我…还有这个。”他拿出两块，把剩下的连盒子递给了林薇。“你…处理伤口，需要体力。”他的目光落在林薇手臂的红肿上。

林薇愣了一下，看着陈默递过来的铁盒，里面还有四块压缩饼干。她没有推辞，默默接了过来，低声道：“谢谢。”她知道，压缩饼干虽然难吃，但热量和饱腹感远胜那些零食。陈默的举动，无声地定下了基调。

李峰也明白了陈默的意思。他看了一眼王浩翻出来的零食，又看看陈默拿出的压缩饼干，烦躁地挥了挥手：“耗子，把那些都拿来。默子拿出来的也算进去，一起分了。”

食物被集中放在唯一还算干净的陈默书桌上。少得可怜：

压缩饼干：6块（陈默拿出2块，盒里剩4块）

半碎夹心饼干：2小包

疑似变质牛肉干：半袋

能量棒：3根

皱巴巴汽水：1瓶

矿泉水：大半瓶（林薇的）

“水…省着喝。”林薇看着那点可怜的水源，声音干涩，“伤口…需要清洁。”她手臂的灼痛感更清晰了。

“压缩饼干…每人一块。”陈默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带着一种生存逻辑的冰冷，“剩下的…看着分。”

没有人反对。这是最公平也最无奈的选择。

李峰拿起一块压缩饼干，粗暴地撕开包装，直接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干硬的饼干碎屑粘在喉咙里，他拿起那瓶扭曲的汽水，拧开（盖子有些变形，费了点劲），猛灌了一口。甜腻的、带着气泡的液体冲下干涩的喉咙，带来短暂的刺激，却更凸显出胃里的空虚。

王浩眼巴巴地看着李峰手里的汽水，又看看自己分到的那块压缩饼干和一小包碎饼干，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小口小口地啃着压缩饼干，努力不去想那干硬粗糙的口感，小心翼翼地吃着碎饼干，每一口都珍惜无比。他偷偷瞄了一眼那半袋鼓胀的牛肉干，最终还是没敢碰。

林薇小口地抿着一点矿泉水，湿润干裂的嘴唇，然后才拿起压缩饼干，掰成小块，慢慢地、就着一点点水咽下去。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克制，将分到的那一小包碎饼干仔细收好，放进口袋。她看了一眼那半袋牛肉干，又看了看自己手臂的红肿，最终也选择了放弃。

陈默默默地吃着自己那块饼干，动作机械。干硬的食物刺激着本就因头痛而翻腾的胃，但他强迫自己咽下去。能量，是活下去的基础。他喝了一小口水，将剩下的饼干仔细包好，放回口袋。

那半袋鼓胀的牛肉干和皱巴巴的能量棒，成了餐桌上无人触碰的“雷区”。它们的存在，像一根刺，扎在短暂的、苦涩的“饱腹”感中。

沉默地吃完这顿“早餐”，饥饿感并未消失，只是被强行压制下去。身体深处依旧传来对能量的渴求。晨光透过窗户，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每个人脸上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沉重。

李峰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目光扫过门板，又落在地上那截冰冷的爪刃，最后定格在陈默身上：“默子，门…还能撑多久？”虎口的伤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昨晚的凶险。

王浩也紧张地看向陈默，又看看那扇布满裂纹的门。

陈默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门边，再次蹲下，仔细检查着门轴被他撬紧的地方，又用手推了推门板，感受着它的松动程度。他集中起因头痛而有些涣散的精神，再次尝试对门轴结构进行“解析”。

嗡…！

信息流涌入，依旧是门轴的金属结构、磨损状况、应力点分布…头痛再次加剧！他闷哼一声，强行切断了解析，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撑不了多久。”他直起身，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下次…再撞，可能会散。”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爪刃，“我们需要…武器。能真正…伤到它们的东西。”他看向林薇，“那个…爪刃，能用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地上那截散发着冰冷气息、被净化过的怪物残骸上。

短暂的晨光休憩结束了。生存的压力，如同窗外重新变得清晰的、带着血腥味的空气，沉甸甸地压了下来。那点苦涩的“早餐”提供的能量，似乎只够他们思考一个更加严峻的问题：如何在门破之前，找到自保甚至反击的力量？

林薇看着那截爪刃，又看了看自己手臂的伤，眼神复杂。王浩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李峰则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凶狠的光芒。

新的危机，在晨光尘埃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