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漂亮嫂子

“阿母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你们两个怎么想？”

曹丕走在前边，三兄弟离开房间，来到廊下商议对策。

“还能怎么想？”曹彰中气十足，“必须办妥！”

“曹冲起死回生，子威命在旦夕。”曹植附和道：“正好拿来给子威用。”

神童过世，曹操悲痛欲绝，并为爱子的身后事做出安排。

先是配了一门冥婚，又让朝廷追赠骑都尉印绶。

不料曹冲起死回生，从棺椁中醒来。

眼下曹熊病危，已是弥留之际。

卞夫人亲自讨要哀荣未果，便把主意打在曹冲身上。

当下，人们还是非常重视这些身后之事，给冥婚夫妻过继子嗣都很正常。

例如历史上的曹冲，明明早夭，可不仅有妻子，甚至还有儿子...

卞夫人估计也是这般想法，配个冥婚，搞个追赠，日后再从丕、彰、植的子嗣中，过继一个给曹熊。

“眼下只能说服冲弟，同意把哀荣转让给子威。”曹丕开口道：“若冲弟不同意，这事儿根本办不了。”

“那还等什么？”曹彰立马道：“咱们现在就去见曹冲。”

“没那么简单。”曹植摇头道：“曹冲恐怕不会答应。”

“怎么说？”曹彰立即追问。

“先说冥婚吧。”曹植侃侃道：“三书六礼、三媒六聘，所有礼数一应俱全，而且还是阿父亲自操办。”

“曹冲虽然起死回生，但与亡女已经是名义上的夫妻，官府都留有底。”

“眼下的情况，类似于曹冲先娶妻，后丧偶。”

曹植反问道：“假如三哥未来娶妻之后丧偶，你愿意让亡妻去给别人配冥婚吗？”

“当然不行！”曹彰脱口道：“妻子死了也是我的人...”

话没说完，曹彰便意识到问题所在。

“冥婚的难处就在于此。”曹植转而道：“再说骑都尉印绶，这个更难！”

“许都天子下旨，经尚书台送来邺城，于曹冲灵前宣读，印绶作为陪葬品一同埋葬。”

“问题是曹冲又活了！”曹植羡慕道：“一切流程全部符合国法制度，他现在已经是比两千石的骑都尉...”

“好比在朝中找个两千石的官员，直接索要人家的印绶，能给吗？”

“这可如何是好？”曹彰面露急躁，“此乃阿母亲口吩咐之事，子威是咱们的胞弟，必须尽一份心意！”

一时间，曹彰、曹植全都看向曹丕，等待他拿一个主意。

“这样吧。”曹丕稍作沉吟，道：“先去探探口风。”

“冲弟素来心地善良，耳根子软，或许好言相求就会答应呢。”

“我拉不下脸。”曹彰一脸晦气，“要去你们去。”

“谁要看你的臭脸？”曹丕训斥道：“你过去，好事也变坏事。”

“二哥有什么打算？”曹植见状问道。

“让你们嫂子去。”曹丕解释道：“她与曹冲亲厚，由她出面最为合适。”

“对啊。”曹植眼睛一亮，“嫂子平日里对他百般疼爱，曹冲肯定抹不开面子。”

“何况嫂子也不懂这些弯弯绕绕。”曹植兴奋道：“骗她说是为了子威的身后事，不说对曹冲的不利之处，嫂子肯定会答应下来。”

“这主意好啊。”曹彰抚掌道：“事成之后，还不用咱们欠人情。”

“就这么办吧。”曹丕抬步道：“我去跟你们嫂子说。”

————

“公子，少夫人来探望。”

话音落下，便有一女子走进卧房。

粉面桃花、云鬓玉钗。

身形娉娉袅袅，娇靥楚楚动人。

行如微风拂柳，静如皎月照水。

一颦一笑间，散发出浑然天成的气质。

纵然只是简单的一袭素裙，也难掩其国色天香。

“嫂子怎么来了。”曹冲作势起身。

“趴好。”甄宓笑吟吟坐到床边，在曹冲背后轻拍一下，“嫂子来。”

曹冲连忙推辞：“折煞小弟了。”

“别乱动。”甄宓说着手上发力，“近日没来看望，你身体恢复如何？”

眼见甄宓坚持，曹冲也就安心趴着，回答道：“劳嫂子挂念，小弟尚可。”

“那就好。”甄宓笑意盈盈。

记忆中，甄宓对自己确实很好，当得起长嫂如母的评价。

“嫂子今日得闲了？”曹冲随口问道。

甄宓闻言一顿，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瞒冲弟，今日是有事找你。”

“嫂子但说无妨。”曹冲并不在意。

哪怕不是特意前来，甄宓能实言相告，更是帮自己按身体，足以说明一切。

“是这样...”甄宓随即说明来意，“反正这些冲弟都用不上，不如转让给子威，如此便两全其美。”

由于曹丕刻意隐瞒，甄宓也没觉得不妥，感觉是来做好事的...

“冲弟意下如何，能否成全子威？”

“不妥。”

没有什么婉言，曹冲干脆直接拒绝。

“有何不妥，可有什么难处？”

甄宓也没生气，手上动作不停，询问曹冲可有为难。

“我倒是没什么不妥，只是觉得对亡女不妥。”

“与亡女有何干系？”甄宓面露疑惑，显然没能领悟话中之意。

曹冲反问道：“若没记错，亡女是嫂子的族妹吧。”

“远房族妹。”甄宓点头道：“就是没怎么见过，很小便夭折了。”

“您有把她当人看吗？”曹冲语气低沉。

嗡！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同炸雷在脑海爆开！

“我...”甄宓俏脸上满是彷徨，心好似被攥住一样。

“她不是我的陪葬品，她是个人！”曹冲不禁加重语气，“虽然已经去世，但也曾活在这世间。”

“把她的棺椁挖来挪去，反复折腾，亡人若有在天有灵，能安息吗？”

因神童之死，甄氏亡女被挖出来，准备与神童合葬。

后因为曹冲起死回生，亡女又给埋回去了。

现在又要给曹熊配冥婚，还得再挖出来，再换个地方埋回去...

“她虽然去世，想必她父母亲人尚在，他们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将心比心，您也有女儿，若咱们家的...”曹冲停顿下来，“小弟失言，嫂子见谅。”

“不不不...”甄宓连连摇头，失魂落魄道：“冲弟说得对...”

“这番话从我口中说出，或许会显得很虚伪。”曹冲自嘲道：“毕竟亡女是因为我，才会遭受这些。”

“但小弟还是想说，我的本意并不愿此事发生。”

“先前我死了，干涉不了这些事。”

“如今我起死回生，就不能不干人事，所以...”

曹冲坐起身，目光坚定道：

“我拒绝！”

————

高祖崩，太祖爱之，赠骑都尉，为聘甄氏亡女与合葬。

后复起，众人皆喜，唯高祖怏，左右不解。

太祖问曰：死而复生，何故弗悦？

高祖答曰：惊扰亡人，心愧之。

太祖赞曰：至情至性，善！

————《世说新语·德行》魏，刘义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