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别无选择
- 大明首辅:开局怒怼嘉靖
- 为国戍轮台
- 2648字
- 2025-06-02 01:15:10
玉熙宫外的朔风卷着碎冰碴子抽打着窗棂,内阁值房内的铜炉却烘得人脊背发烫。
今日内阁当值的乃是首辅严嵩。
往日多是严世蕃代父坐堂,今日却罕见地由严嵩亲自值守。
“爹!”严世蕃推门而入,貂裘大氅挟进股寒气。他反手关上门,解开大氅,然后问道:
“圣旨可下来了?皇上真的要让杜延霖做巡盐御史?”
“还没有旨意,”严嵩悬腕的朱笔在奏本上洇出个红点,眼皮都未抬,“圣心实在难测,没有圣旨之前一切都还有变数。”
严嵩的话音刚落,值房朱漆大门突然再次被推开,掌印太监黄锦拿着封奏疏就走了进来。
“有旨意?”严嵩被严世蕃搀扶着站起身来。
“是口谕,阁老站着听就行。”黄锦朝严嵩微微欠身,递过手上的奏疏:
“这是昨天的内阁提交的赈灾票拟,皇上已经批了。除了巡盐御史的人选,其他都按内阁所议,请六部遵照执行。”
“至于巡盐御史——”黄锦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才说道:
“皇上已经下旨让杜延霖总理盐政。”
“圣旨是怎么说的?”站在一边的严世蕃忍不住开口问道。
“咳咳,”黄锦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始背道:
“上谕:都察院河南道监察御史杜延霖,世受国恩,职司风宪。乃敢肆呈悖逆之言,谤讪君上,此等狂悖之行,依律当处以极刑,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说到此处,炉火突然爆出火星,噼啪作响。黄锦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虚汗,继续背道:
“然朕仰体上天好生之德,念其犹有报国之心,特施法外之恩。”
“着即开复原职,暂理两淮、两浙、长芦、河东四盐运司盐政。限百日之内,厘清历年积欠盐课,筹运粮食二百万石解至陕西太仓。”
“若能克期竣事,准将功折罪;倘或逾限未成,着北镇抚司差缇骑锁拿进京,付三法司严审定谳,午门外明正典刑,决不待时。”
“尔其凛之!慎之!勿谓言之不预也!”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皇上如天之仁。”尽管心里对嘉靖没有同意让鄢懋卿做巡盐御史有万分不满,严嵩还是开口说了句谀词,然后接过奏本:
“烦请公公回去复旨,臣等谨遵圣谕。”
黄锦执礼如仪地侧身避过严嵩虚礼:“元辅殚精竭虑,我这就回禀皇上。”
说罢倒退三步方转身离去。
“爹,”待黄锦走远后,严世蕃振了振袖子,压低声音道:
“果真让杜延霖做了巡盐御史?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啊!”严嵩轻叹一声,倚回到太师椅上:
“早前圣意要杀,我就顺皇上的心意添一把柴火。可是现在...皇上居然让他做了巡盐御史,让这等狂生巡盐,怕不是悬利剑于你我头顶了...”
说到这,严嵩拿起茶盏,抿了口茶,不说话了。
“利剑?”严世蕃冷哼一声,来回踱起了步子:
“爹,你这是抬举他了。一个小小七品御史,充其量就是茅坑里的又臭又硬的石头——不过搬起来棘手一些罢了!”
“不管怎么样,必须尽快吩咐下去,”严嵩将手中茶盏往紫檀案上重重一顿:
“这段时间让盐司的那些人都收敛一些,账该抹平抹平,别到时候让杜延霖揪住了尾巴!”
“是这个理,”严世蕃停止了踱步,一甩袖子:
“我再找个机会让人试他一试,若是他识相的话就算了,他不识抬举,我让他这次巡盐连一粒粟米都见不着!”
......
北镇抚司的朱漆铜钉大门在身后重重阖上,碾碎了杜延霖最后一丝恍惚。
他怀抱着黄绫圣旨扶着斑驳石墙踉跄半步,才惊觉双腿早被镣铐磨得血肉模糊。
杜延霖刚向前挪了两步,前方巷口忽然有辆马车朝他辚辚驶来,马车上髹着的朱红大漆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有些夺目。
马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车帘掀开半角,露出半张脸庞——坐在马车里的赫然就是太子太傅、武英殿大学士、内阁次辅徐阶!
“天寒风饕的,沛泽不如移步车中叙话?再顺便捎你一程。”徐阶的声音裹着炭火暖意飘来,青竹帘下露出的半张脸被手炉熏得微红。
说话间,侍从已经放下了踏凳。
“下官戴罪之身,唯恐牵连老先生。”杜延霖躬身长揖。
明代文学家王世贞曾在所著的《觚不觚录》中记载:“京师称谓,极尊者曰老先生,自内阁以至大小九卿皆如之。”
杜延霖这里称呼徐阶为老先生是为了表示尊敬。
“牵连?”徐阶捻须而笑,“你我毕竟有师生之谊,此刻我见你越是坦坦荡荡,才反而不会让人生疑,避而不见反而示人心虚。”
徐阶所说的师生之谊,是指嘉靖三十二年会试时,徐阶曾经是杜延霖的主考官,这种关系在明代被称为“座师”,是一种非常重要的政治关系。
“若如此,学生在此谢过恩师了。”杜延霖顺势换了个称呼,不管怎么样,眼前这位毕竟是现在的次辅、未来的首辅,大腿不抱白不抱。
说着,杜延霖不再推辞,忍着胫骨刺痛登车落座。
车厢内苏合香与墨香缠绕,马车中间的紫檀小几上摆着一封火漆封好的信封。
“古有范滂登车揽辔,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今见沛泽以七品之躯行仗节死义之事,实有古君子之风。”徐阶开口先赞了杜延霖一句,随后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只是大丈夫当效张骞凿空之韧,岂能学屈子怀沙之决?若要施大义于天下,首先要留得有用之身,你可明白?”
“恩师教诲,如醍醐灌顶。”杜延霖连忙垂首回道。
“嗯。”徐阶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将手炉推至杜延霖面前:
“你此次南下巡盐,可谓临危受命。陕西四百万灾民的生计现在可都在你肩上担着。沛泽,你打算怎么做?”
“两淮的盐课岁入占天下盐利的一半以上,此次巡盐必然先去两淮。”杜延霖想了想,没有说实话:
“至于筹粮之法,为今之计只有和地方有司衙门通力合作,一是追缴盐商们历年积欠的盐税,二是打击、追缴私盐。”
“是个法子。”徐阶明面上这么说,实际上心里对杜延霖说的办法有些不以为然。
因为无论是地方盐商还是私盐贩子怕是都与当地衙门牵涉极深,若是这样就能筹到粮食,那这差事根本轮不到杜延霖。
但徐阶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拿起案几上的那封信递给杜延霖:
“凤阳巡抚兼漕运总督王诰和我同为嘉靖二年的进士,我与他有同科之谊。你此去两淮,可以先去淮安,把这封信交给他,他会照拂你一二。”
这倒是对杜延霖大有帮助。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徐阶递过来的信,连连称谢。
不一会儿,马车停在了杜延霖租赁的小院子门口。
杜延霖起身正要告退,徐阶忽然按住他欲起的身形,叮嘱道:
“记住,此次巡盐,要懂得变通、知进退。若是你的法子筹粮不济,不妨多听听其他人的想法。哪怕是苦一苦百姓。”
这话说得隐晦,杜延霖却听出弦外之音。
徐阶的言外之意其实是让他在事不可为之时就加征盐税,掠财于民。
他和徐阶交浅言深,徐阶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倒是出乎了杜延霖的意料,杜延霖微微点头,起身告退:
“恩师今日教诲,学生铭感五内。”
说着,杜延霖下了车,但直到辘辘车轮的声响渐行渐远,他还攥紧信笺在伫立在原地。
杜延霖心知肚明,他此次南下巡盐其实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那就是按昨天狱中跟传旨太监说的那样去彻查贪腐,否则,便是欺君!
如若不然,就算是最后筹齐了粮食,嘉靖也决不可能再容他!
他已经别无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