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初来乍到
- 大明首辅:开局怒怼嘉靖
- 为国戍轮台
- 2171字
- 2025-06-09 12:22:23
时值腊月,正值隆冬。
扬州东关码头的朔风裹挟着盐卤气息,将漕运旌旗吹得猎猎作响。
扬州是两淮都转运盐使司的驻地,此时正值年关将近,东关码头上更是船来船往,人头攒动。
运河堤岸的青石板沁着盐霜,三十余名皂隶执“肃静”“回避”牌分立两侧,仪仗末梢的红缨早被咸湿雾气染成暗褐色。
两淮盐使司同知赵汝弼抬手压了压貂鼠暖耳,目光掠过运河上薄雾里若隐若现的官船轮廓——
那描金玄漆的是漕运总督座船,此刻载着的却是令整个盐政衙门如芒在背的煞星。
“都打起精神!”赵汝弼从牙缝里挤出低喝,身后捧着铜盆准备献巾的仆役们慌忙垂首。
自前日淮安快马传来巡盐御史杜延霖拜谒漕运总督王诰的消息之后,盐使司上下便如临大敌。
这位杜御史犯颜直谏的威名可是早就传到了扬州,现在又有钦命在身,如果不把他伺候舒服,那麻烦事怕是不少。
所以,盐运司给了杜延霖很高的迎接规格,要知道,赵汝弼这个盐运司同知可是盐运司的二把手,品秩从四品。
盐使司的算盘珠子拨得响亮:纵是来的是阎王殿前的小鬼,也要用琼浆玉液把他灌成菩萨模样。
赵汝弼立于码头寒风里,望着漕运总督座船缓缓靠岸。
杜延霖身着青色獬豸补服踏上跳板,赵汝弼连忙带着众属官迎了上去:
“来者可是杜秉宪?本官两淮都转运盐使司同知赵汝弼在此恭候多时了。”
“赵运同盛情,杜某愧不敢当。”杜延霖拱手还礼,他目光扫过盐丁们被盐卤蚀得皴裂的半赤脚,最终落在赵汝弼官服领口露出的羊脂玉观音上。
赵汝弼浑然不觉,殷勤引着杜延霖走向早已备好的暖轿:
“杜秉宪车马劳顿,王盐台在瘦西湖畔备了接风宴。扬州知府钱府台、扬州卫指挥使郭卫帅、两淮盐商总会周会长等人都候着目睹钦差风仪......”
赵汝弼所说的“王盐台”指的是盐运司的一把手、盐运司都转运使王茂才,品秩是从三品。
明代通常以“台”来表示对高官的尊称,如总督称制台,巡抚称抚台,布政使称藩台,按察使称臬台。
而知府则被称为府台,盐运司都转运使被称为盐台。
赵汝弼话音未落,杜延霖忽地驻足。
码头盐仓方向传来锁链拖地的哗啦声,十数名灶丁正扛着盐包蹒跚而行,脚踝铁镣在青石板上磨出暗红血痕。
“这些是?”杜延霖指着灶丁脚踝上的镣铐。
“都是些逃灶的贱骨头!”赵汝弼踹飞脚边碎石,碎屑溅到灶丁脊背也无人敢躲,“自洪武年间便定下规矩,灶丁世袭永充,偏有些刁民妄想脱籍!”
说着,赵汝弼见杜延霖驻足不前,堆笑道:
“杜秉宪可是嫌腌臜?这些逃灶的腌臜货色本来是要打回原籍、圈养在盐场里,只是现在年关将近,各大盐商都在持引兑盐,盐司衙门人手不够,便让他们临时过来搬盐,污了杜秉宪的眼,还望杜秉宪不要见怪。”
话刚说完,远处又忽然传来铁链断裂的巨响。
只见一名少年灶丁挣脱枷锁,赤脚踩过满地盐晶,脚掌本就被冻得血肉模糊,此时沾上的盐粒更是让人看到了就感到生疼。
他踉跄着扑到杜延霖仪仗前,全身上下的伤口竟似乎在在寒风中蒸腾着血雾:“青天大老爷!小人有冤...”
咻!话音未落,一支弩箭破空而至,少年的话语永远凝固在喉间。
几名弓弩手从盐垛后转出,带队的百户朝赵汝弼抱拳道:“惊扰钦差,卑职罪该万死。”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杜延霖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刚下船就遇到这么一出喊冤随后被当场射杀的戏码,莫非是有人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要知道,这弩箭稍微射偏一点,那么刺穿的就是他杜延霖的咽喉了。
杜延霖盯着少年喉间颤动的箭羽,盐卤气息混着血腥味传入鼻尖,让他喉头翻涌。
他广袖下的指节掐入掌心,面上却端起三分浅笑:“赵运同治下倒是雷厉风行。”
“杜秉宪谬赞了,”赵汝弼振了振袖子,“这些都是扬州卫的兵,乃是扬州卫指挥使郭晟郭卫帅的下属。”
顿了顿,赵汝弼抬手一指那些正在搬盐的灶丁们:
“让杜秉宪见笑了。这些逃灶惯会装疯卖傻,无事喊冤,杀了也有罪有应得。上月还有个刁民不知怎么地流窜到了南京,居然抱着南京守备太监衙门前的石狮子喊冤...最后还是吕公公派人将其押送回来的,真是丢尽了咱们盐司衙门的脸。”
明代灶户由都转运盐使司统一管辖,世代承担煎盐徭役。
盐政衙门为每户灶丁设定固定产盐额度,定额内需无偿缴纳官府,而超额生产的盐被称为“余盐”。
余盐只能由盐司低价收购,同时盐司每年要给灶户发放米钞补贴,这被称为工本银。
工本银和余盐的被收购构成了灶户的主要收入来源。
明代中期以后,盐政系统贪墨成风,灶户工本银大量被克扣、贪墨,而余盐的收购价一压再压,导致灶户纷纷破产,被迫铤而走险,弃灶逃亡。
灶户逃亡之后,他的产盐定额不会免掉,而是摊派给同灶结甲的其他灶户,致使未逃者负担加重,陷入“逃户愈多-摊课愈重-新逃愈众”的恶性循环。
杜延霖对此心知肚明,他跟着赵汝弼绕过眼前少年的尸体,朝着暖轿走去,边走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灶户数量乃是确保盐产量的根本,这么多灶户逃亡,盐司如何保证盐产量?”
“这几年倭寇屡次劫掠两淮盐场,盐场损失不小。”这次赵汝弼没有正面回答:
“更何况这灶籍乃太祖高皇帝钦定,为的是保盐课不亏。我们也不过萧规曹随,哪敢擅改祖宗成法?”
说话间,两人上了轿。
约莫半个时辰后,暖轿在瘦西湖畔的熙春台前落下。
杜延霖掀帘望去,但见十二扇朱漆槅扇大敞着,里头暖香混着琵琶声漫过白玉阶,与湖面碎冰相击的铮琮声缠作一处。
“杜秉宪请。”赵汝弼引着杜延霖转过屏风,满室珠光忽地晃了人眼。
盐运司都转运使王茂才捧杯迎了上来,腰间蹀躞带上镶的猫儿眼竟比屋中的炉火更亮三分:
“杜秉宪代天巡盐,实乃两淮百姓之福,今特在此设宴为杜秉宪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