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绝处逢生

顾舟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痂皮里。

识海里的青铜方台正发出蜂鸣,源质金粒顺着他的血管往方台涌,像被火舌舔舐的金粉,烫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源质消耗完毕。“方台的提示音比海妖的嘶吼更清晰。

他睁开眼时,掌心多了个拇指粗的琉璃瓶。

瓶身流转着潮汐般的金光,凑近能听见细微的浪涛声,这是合成台给出的新造物,系统提示里的“潮汐魔药“。

“顾舟!“小梅的尖叫穿透血雾。

最近的那只海妖已经甩脱林虎的短刀,碗口粗的触须裹着黏液扫来,离他后颈只剩半尺。

顾舟拧开瓶塞的手稳得反常。

穿越前做化学实验时,他曾在爆炸边缘换过反应釜的密封环,此刻的心跳竟比那时还平稳。

他仰头灌下魔药,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烧进胃里,像吞下一团活的海火。

下一秒,他的皮肤泛起淡蓝色微光。

海妖的触须抽在他肩头,黏滑的腐蚀液刚碰到光膜就滋滋作响,竟没能渗进去半分。

顾舟被抽得撞在船舷上,却借着这股力道翻身跃上海妖的背鳍。

他的指节发出爆豆般的脆响——不是疼痛,是力量在撑大骨缝,像幼鲸破壳时挣开的胎膜。

“老林!“他吼了一嗓子。

林虎正捂着胸口的船钉,鲜血从指缝里往外冒,听见声音猛地抬头。

顾舟看见老采珠人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光,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浮木。

第二只海妖的尾鳍拍向船尾。

顾舟踩着第一只海妖的脊背跃过去,在尾鳍即将砸下的瞬间攥紧拳头。

这一拳他没用巧劲,纯粹是魔药催生的蛮力,骨节擦过尾鳍表面的鳞片,火星子溅了他一脸,尾鳍竟被生生砸出个凹坑。

海妖发出尖啸,黏液喷得他满脸都是。

顾舟抹了把脸,发现黏液落在光膜上就凝成了晶砂,簌簌往下掉。

他突然想起合成台的提示里有“短时间免疫部分攻击“的字样,原来指的是这个!

“李叔!“他转身冲向第三只海妖,“舵轮不用修了!

把船锚砍断!“李叔正跪在甲板上够短刀,听见这话猛地抬头,布满老茧的手抓住断木柄,像抓住救命绳。

战斗的节奏开始倾斜。

顾舟的动作越来越快,光膜随着他的移动拉出淡蓝残影。

海妖的触须抽在他身上只留下白印,尾鳍砸来他就借力翻跃,反将海妖的眼睛抠出、鳞片扯落。

那些被他撕碎的伤口里涌出更多源质金粒,在阳光下像撒落的星屑。

“退了!“小梅突然喊。

最后那只海妖被顾舟踩住脑袋,尾鳍拍打着海水向后缩。

它的触须在船舷上划出深痕,却始终不敢再往前半步。

顾舟喘着粗气松开手。

魔药带来的力量正在消退,他能感觉到光膜像退潮的海水般从指尖开始消散,肌肉酸痛如灌了铅。

但他不敢松懈,直到看见三只海妖都没入深海,只剩翻涌的血沫在船边打转。

“顾...顾小子?“林虎的声音带着颤。

老采珠人不知何时撑起了身子,短刀还攥在手里,却没了刚才的狠劲。

他盯着顾舟泛白的指节,盯着他肩头那道被触须抽出来的红印,刚才那一下足以把人撕成两截。

小梅的粟米袋掉在脚边。

她堵船缝的手还在滴血,此刻却忘了去按,只瞪着顾舟,眼睛亮得像刚捞起的夜明珠。

李叔的断木柄“当啷“掉在舵轮旁,他蹲下去捡,却又直起腰,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

船外的浪声突然清晰起来。

顾舟扶着船舷坐下,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全是冷汗,浸透了粗布短衫。

他望着掌心逐渐淡去的光痕,听见合成台在识海里轻轻嗡鸣,像在提醒什么。

林虎突然咳嗽起来,血沫溅在甲板上。

顾舟猛地抬头,正撞进老采珠人探究的眼神里。

那眼神里有疑惑,有后怕,还有一丝期待?

“先...先处理伤口。“顾舟扯下衣角,声音哑得像砂纸。

他走向林虎时,能感觉到三双眼睛都黏在他后背上,烫得他后颈发紧。

海浪拍打着船底,龙骨还在发出细微的呻吟。

但这一次,不再是垂死的哀鸣。

船板上的血渍被海风卷着咸腥气,混着林虎咳嗽时溢出的铁锈味,在顾舟鼻端萦绕不去。

他蹲在老采珠人跟前,指尖刚触到对方肋下深可见骨的伤口,就被林虎粗糙的手掌按住手腕。

“先...先给小梅。“林虎咧了咧嘴,血沫顺着皲裂的唇角淌到下巴,“那丫头方才堵船缝时,木刺扎进掌心了。“

顾舟抬头,正撞进小梅的视线里。

她蜷在船舷边,粟米袋倒扣在脚边,金黄的粟米滚到血滩里,像撒在红绸上的星子。

此刻她正用另一只手攥着受伤的手掌,指缝间渗出的血珠落在粟米上,染成暗红的斑点。

见顾舟望过来,她立刻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不疼的,真的。“

李叔突然在船尾发出闷响。

顾舟转头,正看见老水手单膝跪在舵轮旁,布满老茧的手正用力掰着卡住舵柄的断木。

方才海妖尾鳍拍落时,一截船梁砸断了舵轮的转轴。

他额角的皱纹里全是汗,每使一分力,脖颈的青筋就鼓成青紫色的小蛇。

“李叔,歇会儿。“顾舟松开林虎的手,从腰间解下水囊,“先喝口水。“

“不碍事。“李叔没接水囊,粗糙的指腹蹭过断木的茬口,“这船跟了我二十年,比我亲儿子还金贵。“他抬头时,眼角的皱纹里映着碎金般的阳光,“方才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咱们早喂了海妖。“

这句话像块滚烫的炭,“轰“地烧穿了甲板上的沉默。

小梅的手指突然抖了抖,粟米从指缝漏得更急;

林虎的喉结动了动,浑浊的眼底翻涌着某种顾舟读不懂的情绪;

李叔的手停在舵轮上,断木茬口刺破掌心,血珠沿着指缝滴在刻满水痕的船板上。

顾舟后背的冷汗又浸了一层。

此刻他能清晰感觉到,方才被魔药撑大的骨缝正在收缩,每动一下都疼得像被海蛎壳刮过骨髓。

“咱们得找个地方修整。“他扯下自己的粗布短衫,撕成布条给林虎包扎,“我听说东南方有座浮岛,叫'星螺屿',有淡水,有野果,还有——“他顿了顿,“能换物资的黑市。“

“星螺屿?“林虎的眼睛突然亮了,“二十年前我跟老船主去过,岛东边有片红树林,退潮时能挖到海蛏子。“他咳嗽着抓住顾舟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但那岛...那岛附近有'幽灵船'的说法。“

“总比在海上喂海妖强。“李叔终于直起腰,舵轮发出“咔“的轻响,断木被他生生掰出条缝隙,“可以了,能勉强转向。“

小梅突然跳起来,沾着血的脚踩在粟米上,“我去收粟米!“她蹲下去时,发梢扫过船板上的血滩,“要是能上岛,我给大家煮粟米粥,加...加我藏的半块咸肉!“

顾舟望着她沾血的背影,喉咙突然发紧。

穿越前他在实验室做合成实验,失败时顶多被导师骂两句;可在这里,失败意味着船沉、人亡,连尸体都要被海妖啃得只剩骨头。

他摸了摸藏在怀里的琉璃瓶。

“起锚。“他声音哑得像砂纸,“往东南方走。“

船帆被海风鼓起时,林虎靠在船舷上,盯着顾舟肩头淡去的红印。“小顾,“他突然说,“你方才那身蓝光...是魔药?“

顾舟的手指在船板上轻轻一扣。

合成台的秘密绝不能暴露,他早想好了说辞:“我...以前在海底采珠时,捡到过个破瓶子,里面有半瓶黏糊糊的东西。“他低头扯了扯包扎林虎伤口的布条,“可能是前人留下的魔药残液。“

林虎没接话,只是望着远处翻涌的海浪。“海域里的魔药,分'死药'和'活药'。“他说,“死药是现成的,喝下去就有用,但药效过了就成渣;活药要自己配,得懂材料,懂比例,懂...源质流动的规律。“他咳了两声,“我年轻时跟过个流浪药师,他说现在能配活药的,十个手指头数得过来。“

顾舟心里一紧。

原主记忆里的采珠人,每天想的是如何避开海妖、多捞两颗珍珠换口粮,哪懂什么魔药配方?

但他穿越前的化学知识,恰好能和“源质比例““材料特性“对应上。

他望着林虎浑浊的眼睛,突然觉得这老采珠人或许猜到了什么,但对方没追问,只是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这是我攒的珍珠粉,止血好用。“

油布包落在顾舟掌心,带着林虎体温的余温。

船行到傍晚时,海平线上浮出一抹黛色。“星螺屿!“小梅指着前方欢呼,发梢沾着的粟米在夕阳里闪着光。

李叔掌着舵,船身擦过一片珊瑚礁,溅起的浪花里飘着海草的清香。

顾舟站在船头,望着越来越清晰的岛屿轮廓。

红树林的影子在潮水里摇晃,像一片墨绿色的云。

他正想松口气,眼角突然扫到右侧海面——

一道白色的浪痕从岛后转出,划开平静的海面。

那是艘比他们的船小一圈的木船,船帆上染着暗红的污渍,像干涸的血。

船头站着个穿青布短打的男人,正冲他们挥手,声音隔着海浪飘过来:“各位兄弟!

可是从西边来的?

在下张三,迷了路,能不能搭个伴?“

顾舟的手指缓缓攥紧。

他看见张三的船舷上挂着半截鱼叉,叉尖还沾着淡蓝色的黏液,那颜色,和方才海妖触须上的腐蚀液一模一样。

“李叔,慢些。“他压低声音,“小梅,回舱拿短刀;老林,帮我盯着船尾。“

海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怀里半露的琉璃瓶。

合成台在识海里轻轻嗡鸣,像在提醒什么。

张三的船越靠越近,他脸上的笑越来越清晰,可顾舟却觉得那笑里藏着刀,比海妖的触须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