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三人终于到崇教坊,在宋娘指引下,到了相约的一处面摊。
时辰刚好,却并未见女家的人到。
“好大的架子。自家门口谈事,还能迟到?”刘昀笑着说一句。
宋娘安慰道:“订亲是这样,总会有些波折,现在不顺,将来成婚了才顺。奴家经历多了,发现这事一准没错。”
“借您吉言。”
尚未到中午,面摊刚开始烧水尚未开张,店家是个看上去很憨厚的中年人,刚往灶里填了把火,又赶紧起身过来招呼客人。
“老李,坐。”刘昀道。
老李显得很局促,不过是自家少爷吩咐,他便坐到桌子一角。
宋娘则因要一个穿戴很粗俗的力夫一起坐,略显不悦,还有意整理衣衫,保持距离。
“宋娘,今天我做东。”刘昀笑着道。
宋娘笑着道:“刘公子真大方。早知道,应该约在好一些的食肆。”
刘昀道:“出门在外,得省着点。店家,来三碗面。加臊子。”
“好嘞,诚惠,十二文。”
店家赶紧去一旁洗了把手,就直接用围裙擦了擦,随后将早就切好用布盖在面板上的面拿出来,趁着水还未全开,直接下锅开始煮。
等热气腾腾的面上桌,刘昀和老李都好像是几天没吃过饭一样,当即便动筷子吃饭。
这让宋娘很尴尬。
在外面,又跟这俩货同桌,自己是吃还是不吃呢?
“哎呀,店家,这面可真劲道,一尝就是多年的老手艺,想来在这里做了不少年生意吧?”刘昀下筷子急,但只吃了两口,就开始跟店家攀谈起来。
宋娘一听,这面摊平平无奇,竟有一副好手艺?
她也本着不吃亏的原则,赶紧下筷子尝了一口,瞬间经历了从期望到失望的转变。
这他娘的叫好吃?
你个刘公子这辈子是没吃过好东西吧?
店家则显得很得意,笑道:“一看这位官人就有眼光,小老儿在这里做生意也有十多年,街里街坊都说好。”
刘昀道:“那以后可真得经常来。跟你打听个人家,就是北麓胡同的沈家,您可知晓?”
店家一听,生出几分警觉,问道:“您是?”
“来做生意的。”刘昀道,“我两家都是出自河间府。沈家祖上还有当官的,想来他们家做生意也跟店家您一样诚实守信吧?”
宋娘听到这里,好似瞬间明白到什么。
如果说是来结亲的,人家街里街坊的肯定会挑着好的说,以成人之美。
但要是来做生意的……
效果就不一样了。
刘昀一来就让自家奴仆也坐下来一起吃面,如同外地风尘仆仆到京来的游商。
主仆二人因为风餐露宿,反倒是没有那么多拘泥。
这要换了在京一般的主仆出来,仆人哪有跟主家坐在一起吃饭的资格?
但宋娘一时没想明白,你个刘公子,咋就知道沈家也做生意?
店家一看这架势,凑过来,无奈道:“这位官人,说句不好听的,您要是同乡来攀个亲近,倒也无碍,可要是一起做买卖……”
“怎样?”这次是宋娘直接问出口。
像刘昀这样一上来,就找街里街坊来打听事情,还能套出话来的,的确少见。
店家犹豫了一下,摆摆手,大概的意思是,他不想多说。
但言外之意,这沈家不是什么诚信经营的主儿。
沈家在周围的名声,一看就不怎么好。
也可能是刘昀带动了客源,马上又有人来光顾,店家赶紧去招呼。
刘昀笑着道:“宋娘,怎么说?”
“咳咳。”宋娘轻咳嗽两声以掩饰尴尬。
刘昀道:“还说六十贯呢,三十贯都免谈。不像结亲,倒好像是卖女儿。”
宋娘苦笑道:“刘家官人,听说您是关中来的?您以前经常走南闯北的?是妾身提前未曾打听清楚,您一定别给刘大爷告状啊。”
“不会,咱才是街里街坊的,遇事一致对外。”刘昀道。
“对。”宋娘赶紧陪着笑脸。
……
……
吃完面,又等了半晌,沈家那边的人才姗姗来迟。
来的却不是宋娘口中新娘子的父亲,也就是刘昀潜在的岳父。
而是二十多岁的一男一女。
穿着很整齐,面白不像经历风吹日晒的,在这原生态年景下,略显贵气。
宋娘先迎过去,问道:“不是说沈老爷来吗?”
“家父偶感风寒身体不适,都说这长兄为父,我和内子便代表我家前来商谈此事。”男子显得很热情。
却还没等他去接近刘昀,就被身旁的妻子往后扯了一把。
男子老老实实往后退两步。
刘昀一看,就大概明白这夫妻二人到底谁更强势。
宋娘给双方做了引介。
刘昀这才知道,来的是女方的长兄沈谕和嫂子沈兰氏。
“……这位是刘家官人。”宋娘说话时,就没先前那么轻佻。
刘昀道:“换个清静些的茶寮说事?当下饭点,客人多了,免得扰事。”
“行。”
沈谕因为也读过书,见到读书人说话,自然会觉得近乎。
这边要走,背后那店家还投来会意的眼神,好似是知晓有意避开他。
要是生意没谈成,那还不得被沈家怀疑是我在背后中伤?
……
换到清静茶寮,这次老李就立在身后没过来。
而沈家那边格局立变,沈谕的凳子都更靠后一些,而由沈兰氏在前与刘昀对话。
却说这女人,姿容也是姣好的,只是会给人一种凶巴巴要吃人的感觉。
她上来便以谈生意,不容置喙的甲方口吻说道:“这位刘公子,话不多说,要娶我这小姑子,非六十贯聘礼不可。”
宋娘道:“欸?不是……”
“且随嫁的嫁妆,不会太多,但基本的被褥、春凳等,还是不会少的。亲迎时,喜轿和排场要一等一的规格,因为我家会有显贵来贺,得有排面。至于为何,先前两边都谈过,你也该心知肚明吧?”
刘昀点头,显得很热衷一般,道:“理解。话说沈家小姐读过书,才貌双全,家境更是没得说,六十贯钱聘礼那真是再合理不过,但可惜,在下手头拮据,一时也拿不出这许多,能不能,给稍微降个几贯?您看……五十五行吗?”
宋娘一听也很惊讶。
不对啊。
先前不是说三十贯都免谈吗?
怎么转眼就改口了?
刘家并不是差那三十贯,只是差五贯?
难怪都说这京师中,但凡是与子孙根无缘的人,都是隐形大财主,今天算是长见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