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你,你这个混账!”
李氏终于挤出了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你怎么能……怎么能去当锦衣卫?”
她一把抓住陈泰的胳膊,又用手去摸陈泰的脸,带着哭腔道:“你,你去把那身官服给我脱了,把差事辞了,好不好?”
“你爹派人来找我了,他……他再怎么说,都是你爹,是户部尚书,是文官清流!他不能有一个……一个沾满血腥,如刽子手在锦衣卫当差的儿子!”李氏的声音颤抖,充满了哀求。
陈泰任由她抓着,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冷硬:“你……唉,算了,母亲,这些年,被赶出陈家后,您带着我的时候,你觉得算过得好吗?”
李氏一愣。
“你口中的那个户部尚书……”陈泰抬头,露出些许无奈,“他可曾踏进过这个院子一次?可曾正眼看过您一眼?”
“别傻了,母亲,他没把你当成家人,你也从来不是他的妻子。”
“既然这样,自己过得好就行了,他们说什么都和我们无关,懂么?”
一连串轻声细语的询问,让李氏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眼泪流得更凶了。
“泰儿……娘知道你受了委屈。”李氏哽咽道,“可锦衣卫……那不是好去处啊!他们杀人如麻,与满朝文官为敌,你进去了,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啊!”
“听娘的话,辞了吧,你……你爹他说了,会给你重新安排个好差事的……”
陈泰轻轻挣开母亲的手,将手中提着的食盒,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那张油腻的旧木桌上。
三品楼的精致菜肴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与这屋内的清苦形成了鲜明对比。
“母亲。”他的声音柔和了些许,“先吃饭吧,民以食为天,有什么事,填饱了肚子再说。”
李氏看着桌上那些,以前只在陈家见过的菜肴,又看看儿子身上那身威风凛凛,却也让她心惊胆战的飞鱼服,腰间那柄象征着杀伐的绣春刀。
比往日里那个沉默寡言、受尽白眼的儿子,不知挺拔了多少,威风了多少。
她嘴唇翕动,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被一股莫名的情绪堵了回去,最终化作一声压抑的呜咽。
一顿饭,吃得无比沉默。
李氏没什么胃口,只是默默垂泪。
陈泰则吃了不少,他需要补充体力。
饭后,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色开始笼罩大地。
陈泰搬了条小凳,坐在破旧的小院门口,任由晚风吹拂着他的脸颊。
铁布衫带来的强悍体魄,让他丝毫不觉夜晚的凉意。
他只是忽然想安静地坐一坐。
“笃笃笃。”
院门被轻轻敲响。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在两个家丁的簇拥下,站在门外。
正是陈府的老管家,陈福。
以往,这位老管家在陈泰面前,总是眼高于顶,连个正眼都欠奉。
今日,他脸上却堆满了和煦的笑容,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少爷。”老管家躬了躬身,姿态放得很低,“老爷……老爷请您回府一趟,他想见见您。”
陈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不见。”
老管家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努力挤出来:“少爷,老爷说了,只要您肯辞去锦衣卫的差事,一切都好商量。他……他会为您在六部之中,谋一个体面的职位,绝不会亏待了您。”
陈泰终于转过头,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冰冷,却没有回话。
那眼神,在狂风刀法和铁布衫的气息之下,让陈福心中一寒,仿佛被一头蛰伏的猛兽盯上。
老管家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在陈泰那冷漠的注视下,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总感觉,自己多说一句,眼前的少爷就会一刀劈了他。
偏偏他们这些人手底下不干净,锦衣卫要是查起来,一杀一个准……
“那……那老奴就先告退了。少爷若改了主意,随时可以回府。”陈福讪讪地拱了拱手,带着家丁灰溜溜地走了。
李氏从屋里走了出来,看着老管家远去的背影,脸上满是忧色:“泰儿,你……你真的不回去见见你父亲?”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儿子,明显因为锦衣卫所的事情,演变成了风暴中心,许多朝堂上的角逐,都有可能因为这件事爆发。
毕竟,户部尚书的儿子,认爹锦衣卫指挥使,实在是太劲爆了。
陈泰站起身,走到母亲身边,看着她那布满愁容的脸庞,心中微微一叹。
虽然在前身眼里,这位母亲确实有些苛刻,可实际上……那是带着大家族少爷的目光来看,实在,只是因为这位母亲没能力给与更多罢了,并非是不想给。
所以,放在平常人的角度,这位母亲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却也会关心这具身体的原主人。
就当是占了人家的身体,做的补偿好了。
平日里就算是演,起码让这具身体的亲人,安稳度过一生。
真让他丧心病狂,把人赶出去,或者一刀杀了。
说实话他还真有点做不出来,做人冷漠可以,但他真不适合做那种毫无人性的疯子。
“娘,您放心,”陈泰的声音带着平静,“我不会有危险的,你不用担心我,我也会让您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看人脸色,再也不用受那份苦。”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陈府那边的事情,您就不用管了,儿子自有分寸。”
李氏看着儿子挺拔的背影,和那双深邃而坚定的眼眸,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她感觉自己的儿子,变得让她有些陌生,却又隐隐生出一丝莫名的依靠感。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陈家大兄弟在家吗?”
“听说泰哥儿当了锦衣卫,出息了啊!”
几个平日里对他们母子爱答不理,甚至时常投来鄙夷目光的街坊邻居,此刻却满脸堆笑,手里提着些鸡蛋、粗布之类的薄礼,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
“哎呀,李家妹子,恭喜恭喜啊!泰哥儿真是给你们老陈家长脸了!”一个胖乎乎的妇人挤到最前面,拉着李氏的手,热情得像是多年未见的亲姐妹。
“是啊是啊,以后泰哥儿就是官老爷了,我们这些街坊可都要仰仗您多多照拂呢!”另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也凑趣道,眼神不住地往陈泰那身飞鱼服上瞟。
李氏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她的小院,冷清了不知道多少年,平日里连只野猫都懒得光顾。
如今,因为儿子当上了锦衣卫,竟一下子门庭若市,几乎要被踏破了门槛。
看着这些平日里对自己冷嘲热讽的邻居,此刻却一个个卑躬屈膝,满脸谄媚,李氏心中五味杂陈。
各种心酸,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可现在,她的儿子,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私生子了。
他现在是锦衣卫,虽然名声不好,却也是能让这些势利小人低头哈腰的存在!
陈泰只是淡淡地看着这一切,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情绪波动,因为这种事情,在他跪在赵大同面前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
当你的权利足够大的时候,哪怕是韩信的胯下之辱,也会变成一种隐忍。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待我入关,自有大儒,为我辩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