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微光入市：手书招牌与第一声呐喊

夜风带着一丝凉意，拂过陆扬微汗的额头。他面前的书桌上，那七八盘“幸存”的磁带如同整装待发的士兵，静静地等待着检阅。而那六盘“阵亡”的磁带，则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创业之路的残酷与未知。

“启智，咱们这七八盘‘精兵’，加上两盘‘替补’，就是我们全部的家当了。”陆扬的声音带着一丝大战初歇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压抑不住的跃跃欲试，“接下来，是不是该让它们亮个相了？”

“根据既定商业计划，下一步应制作宣传品，进行市场信息投放。”启智的声音依旧平稳，“建议优先制作手写版‘可租借磁带目录’及‘租赁须知’。宣传品应简洁明了，突出核心价值点，如内容稀缺性、价格优势等。”

“正有此意！”陆扬从王磊那里“搜刮”来的废旧练习簿中抽出一张相对干净的纸，又从笔筒里找出了一支笔尖磨秃了的英雄牌钢笔，吸了点墨水。他深吸一口气，五十岁灵魂的沉稳在这一刻赋予了他十七岁少年不具备的耐心与细致。

“目录名称……就叫‘青春的回响——流行金曲磁带驿站’？会不会太文艺了？”陆扬嘀咕着，笔尖悬在纸上。

“过于文艺的名称可能降低目标受众（高中生）的识别效率。建议采用更直接的表述，如‘热门磁带租借’或‘最新流行歌曲磁带出租’。”

“有道理，咱们是做生意，不是写散文。”陆扬从善如流，略一思忖，便在纸张顶端一笔一划地写下：“校内首家！热门磁带随心听！”字迹模仿着这个年纪常见的学生体，但每一笔都透着一股不属于少年的工整与力道。

他顿了顿，对启智说道：“启智，把那几盘A级和B级的磁带，按照你的评估，给我排个序，注明一下特色。比如邓丽君的，就写‘永恒的甜蜜’，张蔷的，就写‘劲爆迪斯科’，那几盘合辑，也得想个吸引人的名头。”

“正在生成优化建议。A级磁带：邓丽君《甜蜜蜜》（经典重温，女生最爱）；张蔷《爱你在心口难开》（周末舞会必备，燃爆全场）；《台湾校园歌曲精选》（清新民谣，文艺青年首选）；《跟我学》英语磁带（稀缺！助力高考！）。B级磁带……”

陆扬一边听着启智的建议，一边飞快地在纸上书写。他特意在《跟我学》后面加了两个醒目的五角星，又在价格部分写上“日租金：流行歌曲五分，英语教学一角。押金：五角（可退）。”下面还用小字写着：“磁带珍贵，敬请爱惜，损坏照价赔偿。首次体验，前三名租借者，可享八折优惠！”

“这个‘首次体验，前三名八折’怎么样？算不算小小的促销？”陆扬写完，吹了吹未干的墨迹，颇有些得意。

“符合初期市场推广的吸引力法则。能有效刺激潜在用户的尝试欲望。”启智给予了肯定。

接着，他又另起一张纸，写下了简易的“租赁须知”，无非是强调按时归还、保持磁带清洁、损坏赔偿等基本条款。写完这些，他看着两张墨迹未干的纸，心中五味杂陈。这薄薄的两张纸，承载的不仅仅是几行字，更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试图将未来的知识与当下的现实结合，迈出的实质性一步。

“好了，‘招牌’有了，接下来，就是把它挂出去了。”陆扬将两张纸小心翼翼地夹在一本厚书里压平，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启智，你说……会有人来吗？”

“根据江城一中学生群体的娱乐消费习惯及信息获取渠道分析，若宣传品投放位置得当，内容具有吸引力，理论上应能产生有效市场反馈。但实际效果受多种不可控因素影响，如口碑传播速度、竞争者行为（目前未知）、目标用户即时需求等。”

“说白了，还是得看运气。”陆扬自嘲地笑了笑，但握着那九角三分钱的口袋，却感觉手心微微发烫。这不仅仅是启动资金，更是他压上的全部勇气。

晚自习的铃声如同催征的号角，在寂静的校园里回荡。陆扬怀揣着那两张“招牌”，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起来。他没有选择在人来人往的教学楼张贴，那里太显眼，万一被老师发现，少不了一顿批评。他的目标，是男生宿舍楼。

“陆扬，你干嘛去？神神秘秘的。”王磊刚从厕所回来，看见陆扬正要溜出教室，好奇地问道。

陆扬心中一动，一把拉住王磊：“王磊，帮我个忙，顺便……给你看个好东西。”

王磊被他拉到教室外僻静的角落，陆扬从怀里掏出那张“热门磁带随心听”的目录，压低声音道：“磊子，我这儿弄到一批好磁带，邓丽君、张蔷的都有，还有《跟我学》！想不想听？便宜租给你！”

王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假的？邓丽君？《跟我学》？你从哪儿搞到的？”在这个年代，这些可都是稀罕物，尤其是《跟我学》，更是许多学生梦寐以求的。

“山人自有妙计。”陆扬故作神秘地一笑，“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我这儿刚开张，给你个内部价，第一盘免费听一天，后续打八折！”

“免费？！”王磊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那必须得试试啊！你都有什么歌？快给我看看！”他一把抢过陆扬手里的目录，借着走廊昏暗的灯光，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

“嚯！《甜蜜蜜》、《路边的野花不要采》！还有张蔷的《恼人的秋风》！行啊陆扬，你小子深藏不露啊！”王磊越看越兴奋，“这个《跟我学》……真的能用？”

“那是当然，我亲自验过的，音质杠杠的！”陆扬拍着胸脯保证，选择性地忽略了那几盘报废的《跟我学》。

“行！那我先来盘邓丽君的！就那盘《甜蜜蜜》！”王磊迫不及待地说，“什么时候给我？”

“等晚自习下了，你来我宿舍取。记住，帮我保密，也顺便……跟其他想听的哥们儿提一提，就说我这儿有门路。”陆扬拍了拍王磊的肩膀。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王磊嘿嘿一笑，又把目录还给陆扬，“你这玩意儿……打算贴哪儿啊？”

“正愁呢，宿舍楼道里，找个既能被人看见，又不太扎眼的地方。”陆扬说道。

“我知道有个地方！”王磊眼珠一转，“二楼楼梯拐角，那个消防栓箱子旁边，平时很少有人特意去看，但上下楼肯定能瞟到。而且那儿光线还行，能看清字。”

“好兄弟！”陆扬大喜过望，有了王磊这个“内部人士”的指点，事情就好办多了。

晚自习结束后，陆扬借着人流的掩护，和王磊一起来到他说的那个消防栓旁边。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迅速从书包里摸出一小块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胶带纸（这是他下午特意准备的），将那张“热门磁带随心听”的目录和“租赁须知”并排贴在了消防栓箱子侧面那块相对干净的墙壁上。

昏黄的灯光下，那两张略显粗糙的手写“招牌”，像两片渺小的叶子，在时代的洪流中悄然萌发。

“行了，大功告成！”陆扬拍了拍手，心却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他既期待着有人能注意到这两张纸，又害怕被人当成笑话。

“陆扬，你这……能行吗？”王磊看着那简陋的“招牌”，也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试试看吧。”陆扬深吸一口气，“万事开头难。总得有人先喊一嗓子，对吧？”

回到宿舍，陆扬将那盘A级的《甜蜜蜜》磁带递给王磊，叮嘱他小心使用。王磊如获至宝，连声道谢，拿着磁带便迫不及待地找自己的录音机去了。

陆扬躺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脑海里一会儿是那些磁带的旋律，一会儿是王磊兴奋的表情，一会儿又是那两张贴在墙上的纸。他甚至开始想象，明天会不会有人在他床位前排起长队，争相租借磁带。

“启智，你说……我的第一声呐喊，会有人回应吗？”他在心里默默地问。

“根据现有信息，王磊的积极反馈已构成初步的市场验证。后续发展需持续观察。请保持耐心，并为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做好预案。”启智的声音，像一股清泉，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一些。

是啊，路才刚刚开始。他摸了摸口袋里那依旧温热的九角三分钱，这笔钱，今天依旧分文未动。但它所代表的意义，却在陆扬心中变得越来越重。它不仅仅是启动资金，更是他撬动命运的第一个支点，是他向这个时代发出的第一声微弱却坚定的呐喊。

窗外，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沉睡的校园。而陆扬的心中，却有一簇微光，在黑暗中执着地闪耀着，等待着被更多人发现，等待着汇聚成燎原的火焰。他不知道第一个真正的“顾客”何时会出现，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迈出了最艰难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