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龙抬头看了一眼逐渐被塔楼所遮挡的落日，等到光线彻底暗淡下去看不见东西的时候，他才点上灯。
做贼心虚一般四周环顾一圈，确保没人之后这才从自己破损不堪的上衣口袋里面掏出被手帕包裹着的报纸。
他白天做事情的时候多留了一个心眼。
白人的东西都是好东西，所以他发出去的纸也不例外。
独眼龙小的时候读过几年的书，所以他能够看懂这个叫做胡安的白人写的东西。
只不过胡安的写作手法相比于传统的讲故事来讲有些超前，独眼龙凑在灯光下看了好久这才弄懂这个故事的大致意思。
他先是愣了一会，随后又是看了好几遍，这才确认故事当中死掉的人并不是那个可怜的老埃斯特万，而是他的老爷。
“这是写错了？”
仅存的一只眼睛当中很明显能够看到迷茫。
一个白人写的东西会是这样的？
之前他见过的那些白人往往都会抓住一切机会说自己是拯救他们命运的使者，但是干的却是把他们往火坑里面推的勾当。
在这些思想的洗脑之下，也是在这些卑劣白人的做法之下，这片土地生灵涂炭。
独眼龙自问对白人有没有恨意，那是肯定的。
帮着胡安干活的原因无碍乎是梅塔夕的要求以及胡安给的多。
要是没有这一层合作关系，独眼龙不介意第一个先弄死白人。
只是……
独眼龙看着手里印刷粗糙的稿件有些发愣，胡安干的事情似乎和他认知当中的白人干的事情有点不太一样。
他是在说一个农奴杀死了自己的老爷？
农奴难道可以杀死自己的老爷吗？
这对于一直以来接受到尊卑教育的独眼龙是一种巨大的冲击。
他甚至都开始怀疑此刻自己手中拿着的东西到底是不是下午发的那份报纸。
“下午的那份报纸你看了吗？”
“那个白人让我们发出去的那个？”
第二天独眼龙顶着黑眼圈找上了一起发报纸的几个人。
“白人写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宣传他们那一套。
那种令人作呕的慈悲什么时候可以甩掉。”
“所以你没发出去？”
“发出去了啊。不过我告诉他们这是白人写的。
我看到很多人都直接用来了烧火，哈哈哈哈，真的是大快人心。
能赚一口吃的，还可以恶心一把白猪。”
独眼龙沉默了。
“你怎么回事，不会是看了白人写的东西吧。
放弃吧，他们会告诉你放弃复仇，放弃敌对，听从命运的选择。
而他们则是会在这个时候扮演命运。”
在周围人疯狂的哄笑中，独眼龙离开了。
“不是这样的。”
他记得很清楚，那个叫做胡安的白人告诉他得复仇，要杀回去。
于是独眼龙找上了梅塔夕，他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之后出了城一路朝着卡洛斯的庄园那里走去。
胡安得知独眼龙找上门来的消息有点意外，不过在看到独眼龙手上拿着的报纸之后很快就释然了。
“所以你是看了报纸的内容对吧。”
胡安给了刀疤一个放轻松的眼神，在卡洛斯家族的庄园当中没有人会对他产生威胁。
他十分开心有人受到了启发。
这让他原本有些拿捏不准的心安定了很多。
胡安藏住了自己的开心，尽可能的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点。
不过语气却是显得很温柔，生怕吓坏了眼前这个目前唯一的“信徒”。
“让我猜猜你会说什么。
为什么我要写这样的一个故事，农奴又是怎么可以杀掉自己的老爷。”
独眼龙猛地抬起头看向胡安。
胡安在独眼龙的眼神当中看到了迷茫，当然还有更多的是一种百废待兴的感觉。
“所以你来我这里是为了什么？”
“我也不清楚，就是这么来了。”
独眼龙又低下头去看着地面有点愣，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不过他很快就给自己建立起了一道坚固的心理防线。
“这就是我办报纸的目的。”
胡安没给独眼龙太多回顾的机会，外面一声惊雷响起之后，他的语速和滂沱大雨一起飞速的落下，噼里啪啦把独眼龙和地面淹没。
“我觉得这没有任何的问题，我们暂且不去谈平等的人权问题，就是拿最简单的话题来讲，生命这种东西谁都只有一次。
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就简简单单完成了一次杀戮。
他死了，而你活下来了。”
刀疤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样的胡安。
此刻的他似乎失去了往日那种绅士风度，话语之间满是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
在这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之下，独眼龙失去了自我思考的能力，眼前开始出现了自己虚幻的童年。
就像是跑马灯一样回忆完了不堪回首的曾经之后，他开始陷入了迷茫。
他总觉得自己迷离之中好像抓到了什么，但是又没有抓到。
就像是胡安给他卸下了一个枷锁，直到此刻他才有时间直起身子去思考起来自己除开复仇之外还能干的事情。
看着独眼龙此刻的状态，胡安就觉得足够了。
他并不认为光是靠着一篇清晨就可以打破这群人思维上的枷锁。
但是独眼龙能够出现在这里也意味着有人一直以来被禁锢的思想得到了一丝丝的解锁。
伴随惊雷一起响起的是外面的枪声。
梅塔夕的声音很是嘹亮。
“胡安，把我的人还给我。
要是他死了，那么就等着一场血拼吧。”
梅塔夕又是朝着天空放了几枪。
她就这样一个人站在大雨当中，任凭卡洛斯庄园里面数不清楚数量的枪管对着。
“别这样梅塔夕，独眼龙没事。”
胡安带着独眼龙出现在了梅塔夕的视线当中，甚至为了让梅塔夕看清楚，他推掉了一旁给自己撑伞的刀疤。
“那就好，不然你会后悔的。”
梅塔夕朝着独眼龙挥挥手，随后又吹响了一个口哨。
不远处的丛林当中跑出来好多武装分子。
“那么接下来再谈谈其他的事情吧，关于你发放的报纸干的好事情。
前不久城里发生了暴乱，先是几个人，然后发展成了一群人。
这些人都干了一件大事情，他们弄死了自己的老爷。
现在城里面陷入了混乱，所有人都在歌颂着父……老埃斯特万的名讳。”
这回即便是再如何稳重的胡安都绷不住了。
他看了看独眼龙，随后又看了看远处有些火光闪动的墨西哥城，不由地喉结耸动了好几下。
不会吧。
就一篇文章下去，暴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