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神元質説

元神，卽靈性，一曰靈魂，一曰神性，一曰靈神，卽天之所命之靈性也。元質，卽體質内含覺性，一曰知覺，一曰體魄。覺性之原，一曰元火，一曰元氣，一曰精血，卽母胎中先天之稟受也。覺性、靈性，相去幾希，古人常疑覺卽是靈，靈卽是覺。覺爲形質之用，形質，卽元質，而元質卽形體精血之質，是父母受生所稟精血形質之元體也。靈爲義理之用。一局促現在，一照徹無涯，二者其性相遠，奈何？世人不辨，混而一之乎？良繇并處身中，無形可辯。有時血肉勝卽靈爲覺役，有時義理勝則覺爲靈役，有時形質、義理互相抵昂，而覺、靈雜揉，莫適誰勝，人遂認爲一物也。

夫靈、覺二性，前儒雖有諄諄之論，但未考耳。晦菴注《大學》云：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虚靈不昧，此指靈性者也。靈本神妙不虚，人以形質之軀視之，故曰虚靈也。爲氣稟所拘，人欲所蔽，則有時而昏，此指覺性者也。孟子所謂口期易牙，耳期師曠，目期子都，獨至於心，指出同然在於理義，分明各一脉絡，後又分别其官。耳目不能思而蔽於物，心則能思而屬大體。可見甘食、悦色是，皆覺性所動，而不關乎靈性。理義悦心，是乃真靈性也。虞廷人心道心之訓可味，人心生於形質之私，道心生於靈明義理之正。告子生之謂性之失，亦可鑒也。若謂覺卽是靈，則甘食、悦色，人乃無所不至，順縱恣欲，必且流爲禽獸。此果率之卽爲道，修之卽爲教，故覺不可混於靈也。

或曰：若然，何以儒重先覺，釋重大覺，而天之生民，又使人人覺耶？曰：此不過借用字義，分别二種。如人心痛則覺痛，癢則覺癢，熱則覺熱，寒則覺寒，此何以故？血脉流通使之然也。設一肢一節，痿痹不仁，卽痛癢寒熱全然不覺，此果可謂靈性有所不到耶？可見人之能覺，遍繇氣血，不必俱繇靈性。又覺與不覺，口吻常譚，借此易曉之文，分别二義。大都知覺有二，一爲觸覺，卽五官、四司。計在二卷。所觸有形之物，而知其冷熱、順逆之情，此人與禽獸所均有者也。一爲靈覺，卽義理之明悟，以分别事物之善惡，而定趨避焉。是以惟人最貴而出於靈性者也。但靈性有記含、明悟、愛欲之三德，其理深奧，茲不詳及。又世人常稱靈魂是氣者，殆由魂本神妙，非目可接；氣亦微渺，難以目擊，姑取其近似者名之，其實超越於氣之上，而靈性實非氣也。或疑人在氣中呼吸，賴氣以生，若呼吸之氣一盡，身卽死者之説。艾儒略曰：此因不明氣乃四元行之一也。然人之呼吸，晝夜出入，時刻不停，不知幾經更易。設謂性卽是氣，則性亦豈有更易之理乎？晦菴又云：或生於形氣之私，或原於性命之正，而爲知覺者不同，以靈神氣稟二者，分晰了然，而靈自靈，氣自氣，斷非一物明矣。然靈性疑氣之説，因人未明天地之理爾。人乃一小天地也。聊述一端，可不辯自明矣。天文書云：天有十二重，自地而上二百六十里有奇，爲氣域。萬物皆在氣域中變化。氣域上爲火域。氣域分爲三際，近地爲和際，中爲冷際，上爲熱際。因近火域故熱。氣域而上至月輪天是第一重，爲元火之界，界中不容物入。四元行者，火、氣、水、土也。水輕于土，故水在土之上，氣輕于水，故氣在水之上，火輕於氣，故元火在氣域之上。月天以上，無氣亦無火也。推此，倘靈性是氣，則身後一靈何能上陟乎？而靈性非氣，又顯然自明矣。然草木有生性，賴生氣之發育；禽獸有覺性，從肉軀而發，賴血氣之精華。氣聚則生，氣散則滅，故禽獸死後滅而無靈也。惟人之性，上帝賦畀，純爲神靈，絶不屬氣。魂合則身生，魂離則身死也。夫人之疾病，皆繇元質稟氣，與後天培養精血失調，或飲食勞逸過度，或時令與地土不和而生者。善調攝者，斟酌藥性氣味之厚薄，寒熱溫平甘苦之升降，用之以扶柔而復強，使藏府氣血調和，以樂天年耳。蓋世人不明性命之本來，而貿貿一生，老死而不悟者概衆矣。醫者，操乎司命之權。若不格學明理，何能起沉疴於頃刻哉？此篇冠於受形之前者，使學者知性命之本，有自來爾。

○陳阜菴曰：自古名醫著述，真汗牛充棟，從未講究性學之原。先生宗儒理而精醫，所論皆超出前人，立元神、元質者，發虞廷“人心道心”之奧，“危微精一”之理，直貫大聖之心傳，爲吾儒之柱石也。至“靈神非氣”之論，足破老氏運氣煉神、運神、離身朝天之誑。又論草木止有生氣，禽獸止有覺氣，氣聚則生，氣散則滅，如此則草木、禽獸無靈，顯然明晰，則佛氏所創蓮花現佛，龜蛇聽講，禽獸得道，成佛成仙之説，俱屬誕妄矣。惑世害人，千百年來，一旦卓然闡發，爲後學誤入旁門之明鑒，宗吾儒天命之性也。但靈、覺之混雜，氣、行之相似，講論雖徹，而學者更須靜心參悟。至天地之理，火、氣、水、土，元行之性，務須熟讀玩味，反復而細釋之，庶可得其性學之旨云爾。○殷吉生曰：軒岐家輒1言“人一小天地也”。及詢其故，且2不知大天地爲何物？今讀先生元神元質説，洞見天地之本，體人物之本性，凜若監觀者在，不特療人形疾，直療人神疾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