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璋德端坐在明镜高堂之上,威风赫赫地拍响了惊堂木。
“带人犯!”
七个营田所垦荒队的骨干被衙役押了上来。
他们全都戴着镣铐,浑身伤痕。
“营田所垦荒队侵占董家土地据为己有,并于五月十一暴乱。”
“你们首恶几人想趁机杀死董家二公子董祖常,抗拒县衙差役,可有其事?”
“有。”
绝望地回答传来,众人皆哗然。
长时间的酷刑是最容易击垮人的意志的方法之一。
他们并不是什么专业训练过的死士,屈服也在意料之中。
“陈子龙在这期间曾担任过奉贤营田所督办,是否与你们同谋?”
六个农民回头看向陈子龙,随后点头默认。
只有那个之前被以家人姓名威胁的老农当即对着他跪了下来,不停地磕着头。
“陈大人,俺对不起你,俺对不起你!”
他磕的很重,才没过几下,额头上就渗出了鲜血。
那场景的冲击力实在太大,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
“这犯人如此,此案背后怕是还另有隐情啊。”
“陈大人为民开荒,接济百姓,是一个好人啊……”
“谁知道呢,这年头是好是坏还不都是县衙的老爷们说了算。”
“肃静!”
“他们把俺婆娘……”
老农还欲辩说,却被赵璋德的呼喝打断。
“大胆!此乃县衙公堂,岂容尔等放肆!”
听到围观百姓的议论声,赵璋德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大手一挥,左右差役便冲上去将那个老农摁在地上。
陈子龙一把架住差役的手,锐利的眼神扫过两人,那两个差役当即僵在了原地。
“既是公审案情,在朗朗乾坤下有何见不得人之事?不让他把话讲完?”
老农的改口并非突发奇想。
而是颜佩韦在上海县已经驻扎许久,摸清了情况。
这老农是营田所的坑害队的中队长,自从被抓走的那一天起,他就派了两个伙计关注他们家。
所以他家人被带回来那天,颜佩韦就立刻把他们接走。
通过上海县尉李永年不经意间传达给了老农,这才有了当堂的翻供。
赵璋德恶狠狠地盯着那老农,发出无声的威胁。
老农眼神闪躲,却与陈子龙坚毅的目光对上。
这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他立刻拼劲全力地怒吼了出来。
“董家二公子董祖常在董府地牢里严刑逼供,还抓来了俺的婆娘和娃儿。”
“并非是俺贪生怕死,而是他们说如果不诬赖陈大人,就叫俺们死无葬身之地!”
“我当是有什么蹊跷,原来是官官相护,狼狈为奸!”
人群中,颜佩韦趁势大喊。
此言一出,无数人刺眼的目光看向赵璋德和董祖常。
两人如坐针毡。
董家老二,你他娘的废物!
我把人交给你,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赵璋德面色铁青,心中暗骂。
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些事情的时候。
他与陈子龙已经撕破脸皮,今天必须把他收押。
“苦主有何解释?”
董祖常拍案而起,唾沫横飞地叫嚣道。
“此犯本就是陈子龙之亲信骨干,当堂翻供,不足为证!”
“当时营田所为陈子龙当值,其侵占我家田地,当街欲杀我,这确是事实。”
赵璋德捋了捋胡须,对董祖常的发言还算满意,勉强下定了决心。
“来人啊,把陈子龙捆了收押监牢,本官要好好审一审。”
几个衙役壮着胆子,拿着绳索来到陈子龙身边。
“陈小相公,得罪了。”
“莫要因为争抢土地徒伤百姓,既然赵县令执意如此,那就请便吧。”
陈子龙一脸坦然,束手就擒。
谁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化的如此之快,以至于陈所闻夏允彝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连赵璋德都没有想到居然会如此顺利就将陈子龙拿下,一旦收监,那可操作的空间就大大增加。
在被收押的过程中,颜佩韦和陈所几欲暴起,均被陈子龙以严厉的眼神阻止。
“押下去!”
在周围百姓惊愕的目光中,陈子龙被上海县衙收监。
原本他可以交出土地,配合大地主得到庇护,却为了营田所的百姓从容踏入监狱。
多么好的陈大人啊……
几乎所有看完了公审的百姓的心里都浮起这样一个念头。
在同一时间,墨韵报社开始大规模的印发《江南旬刊》。
与之前的文化典籍不同,这次《江南旬刊》采用了直白明了,简单易懂的编写方式。
夏允彝坚持使用临时改的加粗加黑的油墨标注大标题:
“阉党在江南死灰复燃,勾结董家陷害忠良,上海知县疑似参与其中。”
再加上陈子龙那首“不拘一格降人才”的诗歌和聊斋故事。
《江南旬刊》一经发布就引起了轰动。
苏州,常州等地的士子像是约好一般,共同发表评论,宣传《江南旬刊》
经过稍许推波助澜,松江乃至江南的街头巷尾都在讨论此事。
“李县尉,你们怎么办事的?竟然让这种毒物印发出来。”
赵璋德暴跳如雷,对于这种铺天盖地的舆论颇感压力,他把李永年叫道了自己的衙署。
“我写一纸批文,随后送到你衙署,你立刻带人查抄了这批《江南旬刊》。”
而李永年却丝毫未动脚步,“这怕是难以从命,县令请看这里。”
他指了指《江南旬刊》下面的署名,赫然写着“方岳贡”三个大字。
“方大人高升按察使,我等怕是没有处置之权。”
赵璋德看着方岳贡的署名,咽了一口唾沫。
“备马,我要去知府衙门一趟!”
在外面已经乱的不可开交之时,阴森潮湿的监狱中陈子龙正悠闲地躺在上海县的单独牢房里。
虽然他被关押,但既没有定罪,也颇有名望,狱丞不敢轻慢,还是给他单人单间和被褥。
陈子龙正在认真思考一个问题。
自己主动进来,这种情况算不算龙场悟道。
我躺了半天也没悟出什么啊,是不是条件不够艰苦。
不知过了多久,胡思乱想的陈子龙被一声轻声呼唤拉回现实。
“懋中,《江南旬刊》第一期已经发布,江南各地反响极好。人言可畏,这下阉党必然畏手畏脚。”
在李永年的刻意操纵下,夏允彝偷偷溜进了牢房。
“咱们下一步该如何?”
“请客。”
陈子龙伸了伸懒腰。
“请谁?”
“赵璋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