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扯淡赛事

张施两位导演,又重新推倒修改了一夜拍摄计划,第二天进城,给港城三大影业的董事长俞远先生发报。

俞先生找港办,港办报回国内,国内考虑同意之后,再发回港办,同时给部队打了招呼,之后才是港办联系部队,部队给崔常有的修械所安排任务。

申请、汇报、审批通过、任务下达、双方对接,虽说只是一系列的电报。

但在这些电报沟通南北的过程中,时间却过去了一个礼拜。

这一个礼拜的时间里,张施两位导演,做完了初步的拍摄计划。

修械所积压、滞销库存的清理运输,也被执行力超卓的崔常有办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崔常有打扫卫生的过程中,陆扬要的传武器械,也到了剧组驻地。

每天摔炮弹地秤、转炮弹霸王砖、拧弹壳焊成的大小棒子,也成了剧组运动员们体能训练必不可缺的项目。

原本的鹅蛋脸,节食节成瓜子脸,双眼在陆指导要求下,也慢慢瞪成杏眼的白无瑕,虽说不用练这些传武器械,但她练的却是更累的武术队基本功。

各省自五十年代开始建立的武术队,在基本功的训练上也是各有不同。

但不同归不同,半真半假,就是对现在武术队基本功的评价。

武术队的基本功,虽说摒弃了传武各门各派,摔手、打树这类增加拳脚硬度,提高杀伤力的基本功。

但传武中训练非真传弟子的一些腰马功、纵跃功之类的基本功,却被相对完整的保留了下来。

压腿、展胯、飞踢、鲤鱼打挺这类基本功的训练,跟剧团相似,但却更加着重于力量训练,这点与剧团力求美感还是大有不同的。

一些基本功的训练保留了下来,这也是武术运动员们有相当战斗力的基础。

而这份基础,最终却会葬送现在半真半假的基本功训练,以及套路中真传武艺的演示。

究其根源,就是八三年的一场无规则、无防护的擂台实战。

结果如何,陆扬清楚,既不想提也不想说。

无规则、无防护,可以尽情使用传武招式,打在活生生的人身上,结果用不着提、也用不着说,肯定不会很好。

勾动陆扬思绪,勾起传武转变成传舞的那场擂台赛,现在就被回到剧组驻地的马显达提了出来。

“马先生,您可别开这种玩笑,无防护、无规则的情况下打擂台,你们商议的时候,提过要死多少人吗?对死多少人又有过评估吗?”

驻地的另一间会议室里,马显达、于塰、于成惠三位教练,陆扬这位武术指导,李小虎这个蝉联六届的武术冠军、千年老二赵常君齐聚。

而马显达传达的就是体委打算搞一场武术实战的想法。

不等众人开口,陆扬就把马显达刚传达一半的话给打断了。

现在这年月人实在,上边选材的时候也很实在。

不好区分孰优孰劣,那简单,无规则、无保护的实战一场,站着的就是人才,倒下的就要被淘汰。

“小陆,会友莫轻发,运动员们、教练员们会不懂这个道理?”

听着老马的盲目自信,陆扬指了指觉远和尚李小虎跟赵常君问道:

“赵老师,有超越李小虎的机会你会错过,你敢错过吗?”

陆扬的一声赵老师,也不是瞎叫的,按照辈分,年轻的千年老二赵常君,正经是马显达的师弟。

如果陆扬不是马门不列门墙的不记名,赵老师是需要改成赵师叔的。

现在马显达跟陆扬之间的师徒关系,只有两人知道,对外,陆扬的辈分不定,只是不知名门派的一个传人。

“不敢!有这机会,我一脚给他踹死!”

陆扬问及,赵常君回瞪一眼脸上满是睥睨表情的李小虎,咬着后槽牙就给了众人源自本心的答复。

赵常君虽说不是真传,但所学却比觉远和尚李小虎要真的多。

传武进了现代,真传与否的边界也不是很清晰。

似马显达这类,所在家门传承能完整保留的传武门派屈指可数。

即便是马显达所在的马门,也跟之前的民国武林传承一样,习得家里的真传之后,年轻时的老马还要汲取各家所长,四处拜师学真艺。

他跟赵常君之间的师兄弟关系,就是拜了同一位老师马震邦,而马师则是武术家王常青的真传。

赵常君一个西北队的千年老二,能赴港成为京队主力队员,就有马显达这个师兄的照拂。

二人年岁相差一半还拐弯,除了师兄弟关系外,还有一份师徒关系在,赵常君的剑法学的就是马家通备小剑。

互为师徒互为师兄弟,也是民国武林的常态。

所以陆扬跟赵常君之间也是各论各的,但无论怎么论,陆扬都不是他的师侄。

会议室中辈分高低无所谓,赵常君难以分清是玩笑还是实话的表态,才是关键。

师承王常青一脉,又学了马家的许多技艺,会议室里的六个人,论实战能力,陆扬也不定能排在赵常君的前面。

使拳脚,两个赵常君也不够看。

但论到用剑,从没经历过器械实战的陆扬,在赵常君眼里就不够看了。

隔行如隔山,传武尤其如此,拳脚厉害,刀剑可未必厉害,刀剑厉害枪棍也未必厉害。

换了大枪对剑,陆扬就又能碾压赵常君了。

而这也是马显达所谓无规则、无保护的扯淡之处。

不见大枪百兵强,一见大枪百兵亡,许多人对于四米大枪的印象是笨拙。

但四米之外,传武冷兵器对战,大枪却可以拉低功力之间的差距。

换了李小虎持大枪,马显达这个真传持剑,只怕三五个老马也不是小李的对手。

这也跟港城擂台上,泰拳手遇上陆扬的戳脚后撅踢,回家直接变姑娘一样。

无规则的传武,本就存在先天优势上的碾压,再没有保护,这样的比赛还能是比赛?

“马先生,虽说没有武林了,但只要有人,就有争强好胜,无规则!无防护!您想看赛场的后撅踢?还是想看挨了后撅踢是个什么结果?这不扯吗?”

“你们这么操作,是想给好好的武术界干没吗?你们组织这么一场无规则、无防护的比赛,出现大量死伤后,体委不得修改传武套路的相关规则?”

“那时候,别说武术队这点真的了,武术界也不会留下多少真的,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这是有人要害咱们,还是咱们要自己害自己?”

八三年那场笑话似的无规则比赛,虽说还差两年没有成行,但提前摆在了陆扬面前,他肯定会全力制止。

现在各省武术队练的基本功,可比散打队要多。

当年散打队打的也不是武术队的运动员,而是传武各派零落的传人,运动员打运动员,结果一样未可知。

现在武术队学的套路,就是散打队学的技法。

以后散打队学的技法,也就是现在武术队学的套路,外加拳击跟空手道的一些东西。

而以后武术队学的套路,差不多就是陆扬教铁路歌舞团学的舞姿,实战的东西有点,但需要拿着显微镜去挑。

现在还是真假参半,以后不仅全假,而且规则上就不允许这些真假参半的传承存在。

一战之威恐怖至斯,陆扬没开口骂人,只因这里不是体委的会场。

真要是体委的会场,他不会阐述什么道理,肯定先要问候一下组织这场赛事的浑蛋们的九族女性成员,鞭尸也在所不惜。

“小陆,在这事儿上也是有考较的……”

“考较他马勒戈壁!不说无规则,就说无防护,谁特么组织这样的赛事,先让他儿子女儿上场试试老子的手法!”

因为是开小会,所以陆扬打断,马显达也没表现出不满。

但老马刚想解释一下组织赛事的原委,陆扬就张嘴骂人,这时候老马也不得不怒,这话传出去,影响太坏!

“小陆,你特么别太放肆!”

“马先生,我放肆啥?有本事你无保护上场试试?这怎么打?您给我说说,打死还是打残?我较为钟意这个冠军,他们没听说过港城的穷凶极恶云中鹤吗?”

“组织比武,可不是屁股决定脑袋,头上顶着个大屁股想事儿,无规则、无防护,他们特么咋想的?武术运动员不是人?还是参赛者不是人?”

不等马显达把斥责的话说完,陆扬一边骂,一边起身扎起了马步,重重一掌下砸,他面前的松木办公桌,就被砸断支腿,砸裂了桌面。

“老马,小赵说的不得不考虑,陆指导的态度也不得不认真对待,陆指导说话虽然直接,但话糙理不糙,这么打,真是容易出大事儿!”

作为参赛者的于成惠老师,手里有自创的双手剑术,又正处于年富力强,极富攻击力的年岁,对马显达口中的无规则、无保护赛事自然有些跃跃欲试。

同样得了真传的于塰老师,开口就很贴合实际。

真要是无规则、无保护下进行拳脚比赛,很利于螳螂拳这种江湖黑拳扬名,但他却并不支持这种赛事。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就是基于对江湖险恶的认知。

同样,学了螳螂真传的于塰老师,也清楚杀人技跟武术套路之间的区分。

形意不用一年也能打死人,现场教、现场学、现场用,也一样能打死人,无非就打拳谚中的八不打呗?

螳螂也是如此,出手摘眼、回手锁喉,这还是给人看的把式。

不给人看的那些,打在谁身上,谁才知道啥是江湖黑拳螳螂手。

别说无防护了,就是带上散打护具,照样给你打死!

说实话,马显达也不支持无规则、无保护的比赛。

就跟他当年不参与武术界跟散打队的争锋一样。

当年的老马,正值二十大多三十出头的巅峰岁数。

别说跟散打队一一对打了,打三五个也不在话下,而且可以当场打死。

陆扬的穷凶极恶云中鹤,一记后撅踢可以在港城擂台上废了专业泰拳手。

浸淫戳脚番子半生的老马,即便是现在上场,也能打出同样的战绩。

传武较技、较力之外,还有一个核心表象,那就是可以以弱胜强、以老欺小。

这就不是反应速度跟体能的事儿,后撅踢的动作即便五十多岁使出来,也不会比年轻力壮的陆扬慢多少。

你可以练抗击打,也可以练防护撩阴的技法,但再练蛋也不会练成钢蛋。

同样的道理,后撅踢不打撩阴,也能打腿、打肋,反正那一下打哪都受不了。

“老于、小陆,这个赛事已经有了初步意向,并在逐级上报,体委的意思,就是少林寺这部电影如果在海外大卖,就进行这样的人员选拔!”

虽说心里并不认同,但马显达也没办法,他不是说了算的那一个,也只能提提建议。

建议提了被忽视,他能做的也就只有传达了。

“马先生,这样的赛事如果举行,那对武术界而言,就是毁派灭门的噩耗,压不住参赛者的争强好胜,这种赛事,受伤致残都算是圆满。”

“死了人、死很多人之后,上边就会限制武术界的技战术传承!”

“这样的扯淡赛事您不制止,毁的就是传武的千年传承,上对不起祖宗传法、下无颜面见后辈传承者,罪莫大焉……”

会议室里的陆扬,提及祖宗传承,马显达也无言以对。

但这只是最恶劣的结果,以审慎的眼光来看,如果赛事能按照预期举行,未尝不是一条选拔人才的大路。

“小陆,现在只是意向,不要这么激动,你刚刚砸坏的桌子自己赔,剧组就不给你损坏公物的处分了……”

见老马要和稀泥,陆扬踹了一脚面前的办公桌怒道:

“马先生,即便是意向也不行!你们意向之初,就忽视了参赛者的生命安全,这是啥?草菅人命!说草菅人命都是轻的,这特么是在组织内斗!”

陆扬说的用大屁股思考,就是他对八三年那场无规则、无防护赛事的委婉评价。

问候所有组织者的九族女性,还只是他初步的想法,如果遇上了,他也不介意实际去执行。

毁派灭门都不足以形容这次赛事给武术界带来的灾难。

从武术界到笑话、杂耍般的舞术界,中间的分水岭,就是这场扯淡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