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男士の会話

晚上八点多钟，医院。

结束了一整天与儿童相谈所工作人员和警察的周旋，星宫雅人神色疲惫地来到了横滨市立市民医院。

路过星宫三郎的病房门口时，雅人脚步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和他的姐姐不同，他和星宫三郎的关系虽然也很紧张，但却不至于彻底决裂。之前星宫三郎电话里要他回家找房屋届的时候，星宫雅人尽管心中也非常不齿这个老爹，但还是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了。

思来想去之后，星宫雅人还是叹了口气，轻轻推开了病房的门。

病床上，星宫三郎的腿打着厚厚的石膏，脸上的青紫消退了一些，但整个人看起来依旧颓废。或许是麻药劲已过，又或许是酒精彻底醒了，他此刻倒是比白天在救护车上时显得“正常”了一些，只是眼神依旧浑浊，带着一种对现实的麻木。

看到儿子进来，星宫三郎没什么精神地抬了抬眼皮。

“哦，是雅人啊……事情都办完了？”

“嗯。”雅人闷闷地应了一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父子俩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还是星宫三郎先开了口，他看着窗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儿子抱怨：“唉……真是世道艰难啊……我不过是这次酒喝多了疯了一点，那帮家伙居然真的敢直接动手……”

雅人皱了皱眉，没有接话。他知道父亲又要开始他那套博取同情的说辞了。

果然，星宫三郎话锋一转，看向儿子，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表情：“不过话说回来，雅人啊，果然还是儿子可靠，还知道来看看我这个老爸。不像你姐姐……唉，生女儿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果然女人根本就不懂得体谅家里的难处，现在更是有了野男人，就把家里的人都忘了，连自己亲爹被人打断腿都不管不顾！”

“不是的……”星宫雅人辩解道，“妈妈和姐姐以前真正关心你的时候，你都是怎么对待她们的！而且姐姐其实也很担心你，还有夏海大哥……”

“大哥？”星宫三郎嗤笑一声，打断了儿子的话，冷声反驳道，“叫得还挺热情嘛，怎么？觉得那小子很能打很帅气吗？能打又怎么样，能帮你还债吗？能让你以后过上好日子吗？别傻了，雅人！这世道，只有钱才是真的！女人？哼，靠不住！”

“你这混蛋！”星宫雅人心头一阵窝火，“你还不明白吗！就是因为你总是这样，妈妈和姐姐才会对你彻底失望的！”

“失望？那又怎么样？”星宫三郎满不在乎，“你觉得，我这样的人，还会有人对我抱有希望吗？”

“如果有的话，那未免也太好笑了吧，哈哈哈哈……”

星宫雅人看着自己的父亲，神色之中闪过一丝痛苦。

……

“算了。”少年摇头，“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和父亲的交流，最终还是不欢而散。星宫雅人感觉胸口憋着一股闷气，不想再待下去，起身告辞。

星宫三郎也没挽留，只是懒洋洋地摆了摆手，又闭上了眼睛，似乎是累了，又或许是懒得再多说些什么。

雅人走出父亲的病房，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烦躁的心情，然后朝着夏海所在的病房走去。

推开门时，夏海正靠在床头端着手机，星宫未来则坐在旁边，小声地和他聊着什么。

看到雅人进来，两人都停下了交谈。

“雅人，你来了。”星宫未来起身招呼道。

星宫雅人走到病床前，看着夏海，脸上那副属于不良少年的桀骜收敛了许多。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对着夏海，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

“夏海大哥，昨天……谢谢你。”他的声音有些生硬，但语气中的真诚却是毋庸置疑的。

“啊，没什么的。”夏海坦然接受了他的道谢，并没有过多在意，“你父亲那边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雅人撇了撇嘴，坐在了另一边，显然不想多提，转而主动问道，“对了，你们找我爸……是为了姐姐转学的事情吗？具体打算怎么办？”

“其实我早上就已经去过了。”星宫未来说道，“原本我是想着，我既然已经满18岁成年了，应该可以自己办理的，但没想到学校那边的态度意外的强硬。”

“法理上虽然确实是这么说，但实际上不同学校也有不同的标准啊。”夏海接着说道，“越是重点高校就越是慎重，再加上星宫你的成绩还那么好，学校怎么看都不可能轻易放档案的。”

“那么，如果姐姐你非要坚持呢？”星宫雅人又问道，“法理上没问题的话，学校应该也没有阻拦的理由吧。”

“理论上可以，但会很麻烦。”星宫未来叹了口气，“我需要提交各种证明，甚至可能要通过教育委员会协调，来来回回不知道要拖多久，非常浪费时间……”

“啧，那帮老顽固就是麻烦！”星宫雅人听完，不爽地咂了咂嘴。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家伙出面与学校沟通。”星宫未来无奈地总结道。

“那个混蛋老爹……他会同意吗？”雅人对此深表怀疑。

“嗯……应该是不会。”夏海自语了一声，随后说道，“当然，实在不行的话，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三千万？”星宫雅人下意识问道，随后又意识到了什么，赶忙看向姐姐星宫未来。

“……”星宫未来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夏海自己倒是觉得，如果真要靠钱搞定星宫三郎的话，应该要不了三千万，以那家伙的现状而言，自己应该还有充足的谈判余地，说不定几百万几十万也可以试试。

不过看着星宫未来突然变得不爽的脸色，夏海机智地选择跳过这个话题。

“总之……这个先不谈。”夏海岔开了话题，“当务之急，让那家伙同意才是关键。雅人，我对你父亲了解不多，你能不能……”

“滴滴……”

就在这时，夏海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稍等，我接个电话。”夏海停止了交谈，拿起电话一看，来电人是辅导员金城先生。

“喂喂，是金城先生吗！”

“好的，真是麻烦您了！”

“诊断书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需要拍照还是电子传真？”

“好的好的，非常感谢！”

一番交谈之后，夏海挂上了电话，随后对星宫雅人解释道，“是我们大学的辅导员，我现在伤成这个样子，肯定需要请假一段时间了，多亏了金城先生能帮我与学院事务部联系，这方面基本还算顺利……”

“大学吗。”星宫雅人若有所思，“夏海大哥你是大学生吗？哪所学校的？”

“你之前在派出所的时候他们没说过吗？”夏海语气顿了顿，“嗯……东大。”

“啊？什么？”星宫雅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东京大学。”夏海接着说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

“……哎哎？！”星宫雅人看着夏海，眼睛逐渐睁大，“等、等等，夏海大哥你是说……你是东大的学生？！”

“嗯，刚入学。”夏海点头。

“……”星宫雅人彻底被震撼到了。

之前在派出所的时候，他确实有听到过有几个警察断断续续的有提到过“东大”啊，“奇迹”啊一类的字样，但从没有往“夏海大哥是东大学生”那方面想过。

毕竟，打架那么厉害，一个人干翻了七八个黑道打手的家伙，居然还是东大的高材生，这基本是属于小说里都不敢轻易采用的设定。

“啊，夏海君，我突然有些后悔了。”星宫未来看着星宫雅人的震撼，忍不住说道，“回翠岚再努力一年的话，我应该也可以考上东大的吧……”

“就算不回翠岚，你也绝对没问题的。”夏海说道。

“你就这么有信心吗？说不定我离开翠岚之后就会突然垮掉，然后变成什么都学不进去的笨蛋哦。”

“这个嘛……总之，你相信我就好了。”

看着眼前的姐姐与夏海的闲聊，星宫雅人莫名感觉到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堵可悲的厚障壁了。

可恶！

该死的优等生！

……

“请问，你们是星宫三郎先生的……家属吗？”一名年轻的护士小姐进门，态度亲和的提醒道，“为了后续治疗的顺利，可以麻烦先办理一下医保手续吗？”

“……我去吧。”

星宫未来叹了口气，起身告别夏海，跟着护士走了出去。

虽然口口声声称“那个家伙”，但星宫总不能在这种时候，真的对自己的父亲不管不顾。

于是，病房里暂时只剩下了夏海和星宫雅人两人。

看着神色有些落寞的星宫雅人，夏海主动出声问道，“雅人，在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啦。”星宫雅人笑了笑，随后看着夏海，语气中带着由衷的感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我只是在想……夏海大哥，你真的好厉害啊。”

“打架那么强，学习还这么好……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啊。”夏海轻笑一声，目光飘向窗外，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我并不一直都是这样的。硬要说的话……曾经的我，其实和你很像。”

“和我很像？”星宫雅人一愣，不解的说道，“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夏海转过头，看着他，“活的一团糟，每天都觉得这个世界糟糕透顶，对未来没什么期望，只能靠打架和逞凶斗狠来发泄……这些，我以前也经历过。”

“真的？”雅人有些不信。

“当然了。”夏海撇嘴，“你也是会打架的吧，那你就应该能明白，我们的拳脚功夫都是一架一架出来的。我如果说我以前从来没打过架的话，你会信吗？”

“……确实不信。”星宫雅人深以为然。

他自己就是资深不良，这种事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那样的话……”星宫雅人又问道，“夏海大哥你又是考上东大的？难道说你就是真正的天才吗？！”

天才不至于，但我开挂的。

夏海心中吐槽了一声，随后默默回想了一番自己那些曾经的事情，随后出声说道，“说起来，雅人你有喜欢过某个女孩吗？”

“哎……”星宫雅人脸色微红，随后点头说道，“有的。”

“我也是这样，国中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女孩子。”夏海缓缓说道，“那时候，她是我们那边国中二年级的转校生，因为性格内向，所以融入不到班里的女生圈子。”

“那她一定过的惨。”星宫雅人说道。

日本校园的圈子交际现象极为严重，无论是男是女，融入不到班级里的学生圈子的话，就注定会被所有人孤立，并有很大可能性演变成为校园霸凌。

身为当事人的星宫雅人，对这一点自然是感同身受。

“是啊。”夏海点头，接着说道，“因为没有女生和她玩，所以她就经常被要求一些其他人不愿意做的杂活，比如值日。然后……恰好班上还有一个处境差不多的男生。”

“就是夏海大哥你吗？”星宫雅人认真的问道，目光之中闪过名为“八卦”的光芒。

果然，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嗯，我们就这么在一次值日中认识的。”夏海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之后，我们就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然后呢？”

“然后啊……”夏海轻声说道，“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她突然被高年级的学长喜欢上了。”

“恰好，我们班的有个女生也喜欢那个高年级学长，她不敢去找学长本人，就去找那个女生，骂了些很难听的话，那天她哭的很厉害……总之都是些女生之间的狗血事情。”

“我当时也试着为她出头，但终究不敢动手打女人，事后还被老师警告了。”

“但我没想到的时候，那个找茬的女生根本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夏海幽幽的说道，思绪仿佛飘飞到了那一天。

……

五年前，甲府市立西中，教学楼三楼厕所。

当年轻的夏海赶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浑身脏水，脑袋被磕破，手背和胳膊上被工笔刀划开伤口，颤抖着捂着脸缩在墙角。

“……纱织？！”

……

“我把她送去了医务室，她的家人很快出现，把她带了回去。然后过了几天，她就转学走了。”夏海接着说道，“不知道怎么的，那位高年级学长知道了我之前跟纱织关系很好，所以一次放学之后在学校外面堵住了我，而恰好，我那时候心情也不好……”

“我们打了一架，不分胜负。”

“然后第二天，他带了更多的人。我又跟他们打了起来，被揍的很惨……”夏海说着，嗤笑了一声，“然后第三天，我专门等在学校外面，将他按着脑袋往死里揍了一顿。”

“然后就没完没了了，他认识一些学校外面的不良，所有人联合起来一起揍我。”夏海说着，忍不住笑了一声，“现在想起来，那时候我还真是惨啊……”

“下课上个厕所都有可能会被人踢屁股，放学之后……也几乎每天都会有人在外面等着我。”

“其实嘛，这种意气之争原本根本没必要闹得这么大的，如果我能随随便便道个歉，这件事应该也早就结束了。”夏海说着，目光转向星宫雅人，轻笑了一声，“可惜我没有。”

“所有人对我动过手的人，我全部都变本加厉的还了回去。”

“和警察打交道的次数也不算少，然后我就学会了控制力道，专门研究该怎么打人才能最有效率的同时还不会导致重伤……”

“然后，大概是从国中三年级过了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吧。”夏海回忆着说道，“我突然发现找我打架的人越来越少了。”

“原本只是班级里被孤立的小角色的我，不知不觉就变成了让连名字都不敢提的‘那家伙’，平时上课打个喷嚏都能把旁边的女生吓一跳，就连老师上课看着我的目光都有些害怕。”

“然后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封信。”夏海说道，“是是那个女孩子寄过来的。”

“她告诉我，她去了另一个城市，让我不要担心，她在那里过的很好，并祝福我健康平安，长得更帅气，考上好大学，找一个漂亮的女朋友……总之就是朋友之间很稀松平常的话。”

“……”说到这里，夏海神色一黯，语气沙哑的说道，“那时候，我才终于不得不承认，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仔细想想，打架这种事情，其实也没多少意思。”

“然后……我如她所愿，回归了正常生活，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夏海深深躺在靠垫上，悠然的说道，“顺便也重新捡起了学习，考上了好大学，也遇到了你姐姐。”

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夏海就这样一边回忆着，一边将自己那段满是青涩与伤痛的青春，以一种平淡至极的语气讲述了出来。

“……虽然现在回想起来，那都算不上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不过也多亏了那时候的‘努力’，才让我在遇到你姐姐的时候，能有足够的底气和力量去保护她，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只能眼睁睁看着。”

夏海说着，目光缓缓转向了星宫雅人。

然后他便见到，星宫雅人面色落寞的发起了呆。

“喂，雅人，想什么呢？。”夏海出声问道，“听了我的故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额，我想说……夏海大哥，这些事情，我姐姐她知道吗？”

“不知道的，我还没告诉她。”夏海回答。

“那你这样告诉我真的好吗？毕竟是夏海大哥你‘前女友’的事情……”

“算不上前女友啦，只是互相有好感而已。”夏海说着，又认真的向星宫雅人说道，“而且，你应该也会帮我向你姐姐保密的吧，毕竟这可是我们‘男士の会話’啊。”

“没问题！”星宫雅人用力点头。

“哟西！”夏海拍了拍手，“那么说说你吧，雅人君，你难道就没有过‘要守护什么东西’的信念吗？”

“我吗？”星宫雅人自嘲地笑了笑，“夏海大哥，你就不要取笑我了。”

“‘取笑’是什么意思？”

“夏海大哥，我和你是不一样的。”星宫雅人摇头说道，“我没有你那么好的脑子，父亲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赌鬼，妈妈也早就走了，现在连姐姐也要离开我去东京了……学校里的老师同学也都看不起我这样的不良少年……我这样的家伙，烂泥一样的人生，还有什么可守护的？又能守护什么？”

每个少年都曾经有过拯救世界的热血，然而又总会不可避免的发现，世界根本不想被拯救。

夏海看着星宫雅人这副样子，并没有立刻反驳，只是安静地等他说完，然后突然没好气的给了他一个暴栗。

“哎！疼！”星宫雅人捂着脑袋，不忿的看向夏海，“突然打我做什么！”

“打的就是你这个不自量力的家伙。”夏海没好气的说道，“你说的那些，是你应该考虑的事情吗！”

“你，还有你的妈妈，你们的家，原本都应该是你父亲应该守护的东西，可惜那家伙是个混蛋，所以才给你留下这样的烂摊子。”

“至于你姐姐……她是应该由我来守护的人。”夏海说着，倒竖一根大拇指，“你还差得远呢，雅人君。”

“啧……”星宫雅人不爽的说道，“少瞧不起人啊！你这家伙，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会怎么样？”夏海笑着问道，“你要找我复仇吗？”

“……”星宫雅人撇嘴。

按照夏海表现出来的武力值，他再打十年架都不一定能打得过夏海。

“别不出声啊，雅人君。”夏海接着说道，“你要知道，你还年轻，总有一天……你会遇到某个‘无论如何都要守护好’的东西，或许是信念，或许是喜欢的女孩。”

“所以，为了当那一天的到来的时候，你能够拥有足够的力量去抓住它、保护它……就从现在开始，努力变强吧。”

“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

夏海说着，又补充了一句：“顺便一说，我也是在国中的最后一年，才真正开始努力学习的。”

星宫雅人怔怔地看着夏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所以说啊。”夏海拍了拍星宫雅人的肩膀，“你跟我，真的很像。”

坦白的说，夏海也觉得自己的一番话说的有些莫名中二。

然而对于星宫雅人来说，他这样年纪的男孩无疑是最吃这一套的。

……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星宫未来拿着一沓缴费单据走了回来，看到自己弟弟那一副莫名深沉、表情复杂的奇怪样子，不由得好奇地问道：“雅人？你怎么了？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没什么！”

星宫雅人猛地回过神来，看到姐姐询问的目光，忽然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了一个略带神秘和自豪的笑容。

“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交流，和老姐你没什么关系。”

“哈？”星宫未来满头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