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所谓……
不知所谓……吗?
御剑看着紫之王的尸体怔怔出神,对方最后那段话令他联想到很多事,一时间思绪万千。
与此同时,外部笼罩整个王国的浓重雾气,也随着统御此地的凄色暴君的逝去而消散,那些造型奇异的士兵纷纷干涸破碎。
身后传来沉重步伐,御剑神情微动,在旁人抵达顶层前俯身拾起地上那支画笔。
紫之王遗留的画笔不过十几厘米长,很轻松就能收入袖中藏好。
拔出插进紫之王心口的兵器,对方身上色彩快速消退,很快就与先前的红王一样变成灰白色石雕,脸还上保留着死前那癫狂中带着一丝解脱的诡异笑容。
御剑忽然动作一滞,他看到紫之王伤口处流出泛着金光的透明液体,正是蓝王先前展示过的王之血。
就在此刻,修罗之梦居然呈现出激活前兆,他第一反应当然想要阻止,王之血是离开这片常世的关键物品,可不能随随便便消耗掉。
然后,御剑就发现自己能控制这股力量。
那感觉很神奇,就像凭空多出一条看不见的手,五指灵巧捏着打火机随时可以点燃败亡者灵魂,从中萃取出强化自身所需的祭品。
此乃祭祀,接受祭祀的便是御剑明本身。
少年沉默下来,站立在众多尸体间陷入思索。
白武士是最早抵达顶层的,见御剑独自站在原地,他们也没有上前打扰而是沉默地排成数列,在楼梯口组成防守阵型,封锁出入天守阁顶层的唯一通路。
随后,其他人也陆续赶到天守阁。
“小哥,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全副武装的蓝王快步上前,口中虽然说着关心话语,手里却捧着令人眼熟的黑色漆匣。
白武士们伸手将他拦下,直到御剑回头看向这边。
“我没事。”御剑简单回答一句,挥手示意白武士们放行,同时主动让开紫之王尸体前的身位。
果不其然,蓝王点点头立刻上前将漆匣凑到紫之王伤口旁,散发淡淡金光的王之血自动流入其中,与先前盛放的另一份合二为一。
“如此,便是两份了。”
“该离开了,这个国度之后也会崩溃吧。”
御剑沉声道,语气虽略显沙哑,目光之锐利却更胜往日,只是被他完全掩饰在垂下的眼帘中。
接下来,御剑没有与蓝王进行过多交谈,自顾自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天守阁。在他背后,蓝王也毫无谈兴,只是低头凝视匣中盛放的王之血,眼神再没看向任何地方。
“御剑同学,没事吧。”
刚离开天守阁,御剑就看到爱染百合香快步向这边走来。在她身后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一色茜学姐正在窗口探头探脑。
“有没有受伤?”
见御剑没有回话,百合香脸上笑容收敛立刻上前仔细检查,直到对方反应过来握住她的手。
“我没事。”御剑沉声道。
忽然想起自己手上还有颜料,便打算松开,结果被百合香反过来握紧不放。
“身体没有受伤,那么精神呢?”爱染百合香认真看着御剑的眼睛。
“真的没有关系吗?”
御剑愣了愣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
此刻,周遭尸体虽然破碎消散,不再完整,但街道上依旧满是颜料与松节油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分外刺鼻。
这反而形成一种对比,让百合香身上散发出的月桂香变得十分明显。
这气味并不浓烈,淡淡的草木气息让人感到宁静与祥和,大多数时候都很不起眼。
但此刻,那股月桂香却如明月夜当空降下的流光,让对此习以为常的人,骤然意识到其始终存在于天地间。
御剑肩膀忽地往下耷拉,整个人显得十分疲惫。
“确实,有些累。”
百合香没有说话,只是握住他的手,将自身温度传递过去。
杀戮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不只是身体,还有精神,以及发生在人性层面的磨损与消耗。
当生物可以很轻易的毁灭另一个生命,便很难正视其存在,这往往是傲慢的开端,也可能是扭曲的开始。
御剑以为自己早已习惯杀戮,但看着爱染百合香的眼睛,感受掌心传来的温度,他有种想要倾诉的冲动,甚至想要大声呐喊。
他甚至觉得是因为自己太过多管闲事,才害得猫爪社全员再度陷入常世危机。
但百合香却让御剑感到释然。
最终,少年露出一个微笑。
“我们会回去的。”
刷刷刷,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抬头看去,就见一色茜正双目炯炯地盯着这边,面无表情的同时手上动作不停,甚至冲两人点点头示意保持这个动作,自己马上就好。
然后,另一边也传来刷刷刷的声音,却是换下盔甲的一色蓝正在做相同的事。
“别管我,你们随意,我就画个画。”
氛围变得奇怪起来,御剑与百合香却忍不住笑了。
一色蓝立刻拍着大腿呜呼哀哉表示错失良机,而他女儿一色茜却高高兴兴跑过来,将刚画好的素描展示给大家。
画面中,残破萧条的空荡大街中央,少年少女彼此对视,紧握的双手间流淌着好似血液的颜料,成为整幅构图中最显眼的色彩,也让周围末日般的毁灭景象反过来突显出人物的美与浓烈的情感。
尽管只是用铅笔绘制的素描草稿,那种苍凉,孤寂却又保留一丝温暖的意境彰显无疑,充满艺术感。
御剑看了看就扭头望向边上,脸可疑的红了一下。
“真厉害啊,一色学姐。”百合香倒是不吝赞叹。
“是…我…要说谢谢…会帮你们画的,以后也,会的。”
羞涩的一色茜交流障碍大发作,但她想表达感谢的心意却顺利传达给二人。
然后,御剑意识到一个问题。
“一色学姐,铅笔是哪里来的?”
“哦,那边有很多。”一色茜指向街角。
那里原本躺着紫之国轻纱舞者的尸体,现在都干涸破裂成紫色碎块,半点看不出先前那灵动危险的模样。
“能让我看看吗?”御剑感觉好像哪里不对。
听到他的话,一色茜很乖巧地摊开手,掌心静静躺着一根类似干式颜料棒的细棍。
大概,这曾是某个轻纱舞者的手指。
御剑和百合香还来不及说什么,旁边看乐子的一色蓝已经乐不出来。
刚才他还在为自家宝贝女儿的天赋沾沾自喜,此刻这个有些中年发福的大画家,喉咙里炸开一声好似开水壶烧开的尖叫,冲过去劈手夺过尸体碎块,就像投棒球那样远远抛飞。
在一色茜哭出来前,他用最快速度将正常铅笔放到女儿手里。
身为色彩国王,让手下工匠做点铅笔还是很简单的,顶多没有从现实中带来的画具那般神奇能力而已。
不过,画中生物的残骸和他们的血,原来真可以当成画画的原料啊……
御剑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些什么。
众人没有停留太久,大军很快再度出发。
身后,紫之国就如开始倒伏的多米诺骨牌逐渐崩塌下沉。不知什么原因,这次比之前红王之死导致的国度崩塌更快、更猛烈。
没过多久,原地留下深深的凹陷与大片空白,这便是色彩王国的终末——止墟白渊。
色彩王国生于绘画,死后重归一张白纸。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