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皇帝在思春

快接近月底,大宋雄州,白沟驿,此时酉时尚未过去,周边诸多将士来回巡逻,看装扮竟是京城天武马军左厢精锐。驿站门口两面门旗迎风飘扬,一改往日的吵闹,穿过院落,东面厢房内烛光闪烁。

欧阳修与司马光正在对弈,落子很慢。

醉翁之意不在棋,在乎聊天也。

“此番赴辽责任重大,君实可有把握?”欧阳修问道。

司马光思索片刻回答:“单看官家安排,本次出使效果其上为互建使馆,其中为两国关系恢复到仁宗年间水平,其下仅仅是庆贺正旦而已。”

欧阳修一手轻抚胡须,一手执子作思考状,等待司马光的分析。

“其下无难度,其中有欧阳公同行亦非难事,其上自古以来未有之模式,难。”

欧阳修落子后抬头笑着说:“不难就不找我们俩此次出使了,这是官家的原话。”

司马光苦笑道:“咱们这位官家,看似轻佻,实则谨慎的很啊,有时手段略显幼稚,但却有意外效果,实在是明君之象。”

“那你还当庭劝谏,一丝情面不留?”欧阳修不理解。

“为臣当有魏征的铁骨忠谏,为君王为百姓,以谏诤为已任。”

欧阳修哈哈大笑:“好一个以谏诤为已任,老夫落了下乘。”

司马光尴尬一笑:“欧阳公何必自谦!不过陛下此行安排用心之深,可见一斑。”说罢眼神望向门外,然后略有深意地看了下欧阳修。

欧阳修微微一笑道:“官家有言,虽不耻勾践,但十年休养、十年生息的策略却值得学习。我可是看不到了,君实倒是能见证那一天。”

“天下格局已定,岂能凭一己之力而改之,再者,一旦战争四起,又是天下纷乱,百姓遭殃啊。”

欧阳修没有接住话题继续探讨,而是神秘一笑问道:“你可知古代帝王之中,陛下说最崇敬谁?”

司马光好似不愿下棋,许久不落子,当以为思考完毕时却又提起棋子对着欧阳修说道:“如刚才所言,应是汉武。”

“我们这个官家是大胆的,他居然说是曹孟德,一点都不避讳。”欧阳修微笑着摇头。

“这是何意,就因为太祖与曹孟德相似?”

你司马光也挺胆大的,欧阳修看一眼说道:“管家说要想天下百姓免遭战争荼毒,就得完成大一统之业,曹孟德为魏国或者晋国打下了基础,可惜司马氏无能。”

“此等说法谁人不知,可要做成又有几人,所以我之前说官家有时略显幼稚。”

“年轻人嘛!可以理解,官家只是立个志向而已,君实不必紧张。”

“官家是年轻,他让皇后亲领裁造院工匠制作十几件棉布衣服,还请皇后写了封信件给到辽皇后妃,他知道萧观音被疏远,说是书信交给任意宠妃都可。”

“信件内容你我可是知晓的,确实是给谁都行,看吧,到了辽国先打听现在辽皇最宠的妃子是哪一位?”

“堂堂大宋使者,干这种下作之事,说出去有损国家威严。”

欧阳修叹口气说道:“还是官家说得好啊,每年岁币不说,总是在微小处做文章,这叫死要面子活受罪。”

司马光涨红着脸,将棋子轻放,顿时意兴阑珊。

瞧着这般模样,欧阳修哈哈大笑,笑完感知到司马光复杂的情绪,轻轻说道:“君实莫怪,这都是官家要我说给你听的,他说司马君实方正之人,有事不可拐弯抹角,直抒胸臆即可。同时也是格局大气之人,大事不糊涂,总以国家为念,可以托付大事。”

看着司马光平复的神情,欧阳修想起皇帝说这话的时候,为什么摸了好几次鼻子?思量间,自己的手也不经意摸向鼻梁。

……

汴京城东华门外马行街,又是上次那路边脚店里,同样人声鼎沸。

“兄台,你上次说官家人比黄花瘦是思念燕云十六州所致,那这次官家浪淘沙里说的惊起西窗眠不得,卷地西风。这又是何意?”

“你都不要问他,古来三五个英雄。雨打风吹何处是,汉殿秦宫。谁都知道官家仰慕秦汉,希望能一统天下。”

“错!老僧夜半误鸣钟,官家是想说朝中有奸臣,拿他没办法,所以半夜惊醒无法入眠。”

“兄台,你怎么不说话?你看这次官家到底想表达什么?”

“你们都错了,这回官家表面说英雄,实际在思春,少年梦,歌舞匆匆,谁人年少不思春?我猜官家目前正在追求一位绝世美女。”

“胡说!”

“我呸!”

“呸呸呸!”

……

“元度,你就不能换个地方吗?”还是蔡京气呼呼地对弟弟蔡卞说道。

蔡卞反驳道:“是你说近点便宜点的地方,那就只有这里咯。”

“好啦,一笑了之呗,喝酒!”陆佃笑着劝解。

蔡京无话可说,蔡卞赶紧岔开话题:“听闻通天门处守卫禁军在作大调整?”

“是的,不知什么原因,好像还是曹国舅亲自下的手。”

蔡京余怒未消:“一群花架子,早该整顿了。”

蔡卞继续说道:“参政在主持变法,枢密院也管不到捧日军,看来是官家旨意。”

“不清楚,不知道。我们准备科考最重要,不该关心的不要关心。”陆佃好像不太愿意接这个话题。

蔡京看了一眼陆佃,放低声音说道:“也不至于如此谨慎吧。向来朝廷的动向一定会关系到科考的内容,闲聊一番,权当是为科考做准备呗。”

“那是,明年科考内容之前说离不开变法新政,看来又得加上军队的内容。”蔡卞很有兴趣。

陆佃却说道:“哎!那就聊聊吧,我们三人都不知兵事,且志向也不在兵事,这可是个难题哦。”

“欧阳永叔、司马君实,如此阵容赴辽贺正旦,这里面有文章。”蔡卞疑问道。

“文章何在?必然是希望加强与辽国的关系。”

陆佃话音刚落,蔡京立马说道:“那就是对夏国要有大动作?”

“嗯!有道理,那接下来我们要重点掌握夏国的情况,做好应试的准备。”

“那就有劳农师帮忙了。”

……

深夜,延和殿,昏暗的烛光里,赵顼正在接受皇城司使石得一的汇报。

关于小报事件,目前查到的是城中一印书商所为,其周边关系里多有官员,但都是些清水衙门的低级别官员。特殊情况是富绍庭认识这书商,来往虽不密切,但可以确定他们相熟。

“现在没有动那书商吧?”

“没有,等官家指示。”

“书商是哪里人?”

“目前不知,根据口音判断河东路来的,奇怪的是手底下几个人却是陕西路口音。”

“陕西路口音?”

“是的。”

“加强监视吧。机宜司准备的怎么样?”

石得一回答道:“探事司调过来十人已经陆续派往陕西路了。”

“好,等郭安抚使来了后,我安排你们对接一下。没其他事情你就退下吧。”

石得一准备退出大殿,刚走几步转过身小心翼翼地说:“官家!”

“还有何事?“赵顼看着石得一吞吞吐吐的样子有些奇怪。

“探事司的人今晚提回一人,说此人在外散布流言,造谣官家。”

“造什么谣?”赵顼饶有兴趣地问道。

石得一做个深呼吸,下定决心,大声说道:“这该死地说官家思春,正在追求一位绝世美女。”

赵顼汗毛竖起,手中茶杯“当”一声掉落桌上,立马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同时大声辩解:“胡说!”

“那老奴现在回去大刑伺候!”

“呃……石得一,这么晚了你不会小声点说话吗?”赵顼压低声音警告。

“是的,官家,那老奴退下了。”石得一弯着腰,声音变得极其微小。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延和殿。

感受这奇怪的氛围,赵顼失笑道:“算了!关两天放了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