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以上粗略地叙述了何业恒先生对于中国历史地理研究的贡献,由于笔者在何先生的专长领域中缺乏研究,所言未免肤庸,且多有挂漏。但师事之日既久,对何先生的为人为学感受颇多,在此也略陈一二。
印象最深的是何先生那强烈的进取心和勇于开拓的过人胆识,这是让笔者终身为之感奋的。何先生投身于历史地理学研究的时候,已经过了花甲之年,对一般人而言,是该考虑如何颐养天年的岁数了,然而何先生秉烛而行,壮心不已,承担一个又一个的课题,撰写一本又一本的专著,不停地探索新的研究领域。尤其是到了70岁以后,他还豪情满怀地拓展中国历史动物地理的研究。曾有人对笔者表示疑惑:“何先生那么大的年纪了,教授也早就当上了,还图个啥呢?”如今,何先生已经将中国历史动物地理这个令许多人望而却步,到目前为止还后继乏人的学科领域提升到了一个规模宏大的空前高度,无须笔者再多加诠释。可以肯定,如果没有何先生的精进勇猛,我们也许再过多少年也看不到中国历史动物地理的现在面貌。
何先生并非不曾意识到自己的年岁,他曾经对笔者沉痛地感叹,要是他能够年轻十岁……正因为有这样一种时不我与的紧迫心情,他工作起来比许多年轻人还不要命。从他发表的论著数量,过来人不难想见他勤奋的程度。笔者曾有不少的时光与何先生一起在图书馆度过,也曾多次随他到外地查寻资料,先生孜孜不倦的刻苦情形,百折不挠的坚韧毅力,至今想来仍不禁为之动容。
这种勤奋来自对学术的执着追求。何先生对于学问是非常虔诚的。他的论著朴实无华,资料充分,既不借花里胡哨的文字以媚俗取宠,也不发大而无当的高论以惊世骇俗,着意的只是丝丝入扣的科学论证。其收集资料的态度更是严肃。在此且举一小事为例。笔者在大学毕业的时候,选定了何先生建议的《南洞庭湖的由来与演变》一题撰写毕业论文,由何先生指导。他先是指示了解决这一问题的途径,并代借了一些资料,那些资料是学生没有资格借阅的;待笔者研读了一番之后,他提出要带笔者到南洞庭湖所在的沅江县(今为沅江市)去,实地考察,并收集一些当地的资料。笔者既兴奋又未免惊讶:何先生对于洞庭湖区的情况本来已是如此的熟悉,他的故乡与洞庭湖密迩,又做过洞庭湖区的研究课题;仅仅为了指导一篇本科生的毕业论文,竟还要亲自带领学生到当地去调研一趟。当然,何先生那次出去并非光为了笔者这一篇论文,从沅江他接着又带上另一位同学去了南县。多年后笔者才察觉,这不过是何先生工作的一贯风格,无论做研究或者指导学生都是如此。
类似的感觉实难以尽述,末了只需再指出一点。当年何先生开始研究历史地理的时候,三湘四水之间只有他独自一人默默地奋进。在他的感召下,湖南师大的学生,尤其是地理系毕业的学生钻研历史地理学的风气蔚然兴起,迄目前为止,获得该专业博士学位的已有5位,正在攻读博士学位的有1位,此外还有不少对该专业持有特别研究兴趣的发烧友,虽不能说是“唯楚有材”,但已确实“于斯为盛”。这一蒸蒸日上的繁荣景象,无疑是何先生为中国历史地理学做出的又一贡献,当然,同样是一项非常重要的贡献。
原载《历史地理》第15辑
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