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哥,你若早变成这副模样,你母妃也不至于被母后毒死。”我压抑着兴奋,就像猎手看到了完美的猎物,在暗处观察着这头困兽,舍不得松开的弓弩在空气中打着颤。
夙浅,是仇恨之血喂养长大的一头狮子。
他被我这话激怒了,匕首刺入我的皮肉,血腥味在空气散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你太放肆了,夙君。”
完美的君主,应当如此。
“夙夜孜孜,惟欲清净,使天下太平。”我看着夙浅那股隐忍的杀意,现下与他再多说什么,也听不进去,只得俯身作揖离开。
话别,就罢了。
子丑·怡心偏殿
苏琴端着银盘,盘中放着浸了盐水的牛皮软鞭,母妃坐于软榻之上,面无表情,平和的语调中也让人察觉不出情绪来。
“君儿,你可是救了耶律贞?”
我刚入殿就跪到了地上,已有半个时辰有余,膝盖上的酸痛远比鞭挞之痛来的舒服。
我下意识地避开母妃的直线,应答:“儿臣前去送了耶律贞一程,只听马车外黑衣人来袭,惊恐地呼救了几声,眨眼间,也不知黑衣人为何又撤离隐于林中不见踪影。”说到此处,我抬眼看这母妃,诧异道:“难道……是母妃的人!”
母妃嘴角一勾,冷笑一声:“血纱又是何意?”
我忙去解释道:“我苏氏暗卫想来也是能威吓夙都那些势力的,便赠了血纱好让耶律贞……”
不对,赠血纱那一幕之后,便是取金簪,三千青丝……
夙君啊夙君,你怎的那么愚钝!
“望母妃责罚!”躲不过躲不过。
母妃下榻,抬起一只手,怒道:“阿琴,鞭子。”
苏琴端上银盘,怜惜地看了我一眼,也只能暗自叹气了。
牛皮软鞭有一个好处,那便是能让用鞭之人,使上恰当的力道,让鞭刑之人感受到最刺骨的疼痛,且皮开肉裂。
最疼的是第一下,不知道身后的鞭子会何时打在身上,那种在黑暗中迷茫的感觉,是等待疼痛的煎熬。
‘啪’来了。
我差点吐出一口血来,怕是下了死手,想来在母妃的计划里,耶律贞必须死。
很好,我偏要让他活。
‘啪’
‘啪’
……
疼痛感会让人昏厥,是我从母妃的鞭下学会的,这几年里我挨过不少鞭打,求饶没有用,哭也没有用。
“送殿下回寝宫。”母妃收起鞭子递给苏琴,下了逐客令。
“喏。”苏琴不紧不慢地接过鞭子放至盘中,走到我身旁俯身将我扶起。
每动一下都是刺骨的痛。
我作揖,疼痛让我的动作显得颇为狼狈,我深吸一口气,强忍脊背上的痛楚,只勉强吐出几个字:“母妃早些休息。”
苏榕在殿外候着我,见我被苏琴搀扶着出来,她忙快步上前托住我,眼框中尽是强忍的泪水。
“嬷嬷,让阿榕扶我回去吧。”我松开苏琴的手,把手搭在苏榕肩上。
苏琴面色凝重,小声地叮嘱道:“殿下怕是伤了筋骨,你回去小心伺候着。”
见苏榕点头,她才松开手。
回到偏殿,我让苏榕敷了些药,缠上纱布,草草了事。
“殿下,苏妃娘娘也太狠了,上次的伤疤才结痂,这会儿又全裂开了。”苏榕的眼泪一滴滴地落在纱布上,如盐水一般渗入伤口,“这回娘娘又是因为什么事儿惩罚殿下?”
我往里榻挪了挪,避开她一把把洒下的盐水,安慰道:“阿榕,我不痛。”
苏榕身子在前倾,那张挂满眼泪的脸正对我的脊背上方,哭得更凶了。
今夜她怎的不在苏梅那过夜?
“阿榕……你下去歇息吧,明日记得唤我起早。”我拉过叠在一旁的绵被,把脸埋了进去,现在我只想让苏榕离开寝宫。
苏榕哽咽地问:“是阿榕惹殿下心烦了?”
……
“阿榕,今日朝堂还有要事,我该休息了。”
“殿下,阿榕就在榻前给您守夜。”
“不听话把你送回苏梅那去。”
“……”
“喏,阿榕告退。”
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几次从梦中惊醒,再无睡意,天色渐亮,我吃力地从榻上坐起身来,下了床走到窗前。
光是这几步路就让我疼出了一头冷汗。
董家有子,名桑羽,现任户部少卿。
虽说是他爹董相伯扶上的少卿位,但性子也颇为柔软,救济过不少难民,将其引入城中安顿。
西堇陈氏,父皇不会错失这次机会。
这是父皇寻了十几年的一批兵马。
“殿下,户部小董大人求见。”苏榕的声音在门外传来。
小董大人,是董桑羽。
我裹了裹外袍,取簪子随便箍了一个发髻,轻咳了一声道:“让大人在殿外等候。”
“阿榕,你快些进来,为我洗漱宽衣。”
“喏。”
一刻钟后,我身着一身朝服走出怡心殿,董桑羽也不急躁,见他看到了我,我忙面露歉意,作揖俯身赔礼:“小董大人,多有怠慢。”
“殿下心系百姓安危,整日难眠,下官怎敢责难殿下!是小人来早了。”董桑羽俯身作揖,敬佩地看着我,这话说的满腔正义。
……
董家的小儿子疯了?
朝中皆知我夙六只会撒泼打滚算计人,这董二是听了谁的谗言?
我苦笑着看着天边,痛心疾首:“小董大人终是看出了本殿下的良苦用心,今日正好有一事相求……”
“下官愿助殿下一臂之力!”董桑羽都不带听完我所求何事便满口答应,“殿下今早差人送来的这封信,下官看得是热泪盈眶,下朝后,下官亲自带殿下去城外迎人!”
我接过那张叠起来的宣纸,装模作样地打开看了个大概,讲的是战火纷飞,百姓四处逃窜民不聊生,当今太子竟为了讨皇上欢喜隐瞒难民实情,还将难民挡在城外。
董桑羽见我看得差不多了,把信从我手中抢了回去,当宝贝一样叠好放回暗袖。
“那就劳烦小董大人了,这不早朝的时辰快到了,还请大人陪着走一段。”有求于人,态度定要恭敬。
“在下荣幸,殿下请。”董桑羽已然将我当成了正人君子,连‘荣幸’二字都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