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府的梅雨季节总带着化不开的黏腻,陆离药铺后院的青苔爬上了石阶,将陈默留下的镇山印拓片洇出淡淡的水痕。林深坐在窗边翻着从昆仑带回的玄阴教卷宗,指尖划过“岭南分舵”四个字时,观山瞳突然在眼底闪过微光——卷宗里夹着的半张残图,竟与他母亲手记里的苗寨地图隐隐重合。
“这是‘镇魂木’的纹路。”苏璃端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走进来,银链上的铃铛轻响,“我外婆的古卷里说,岭南十万大山里有种黑木,能锁住魂魄不散,玄阴教常用它炼制傀儡。”她指着残图上的三角标记,“这个符号在墨家机关术里代表‘祭坛’,看来他们在岭南重建了祭祀场。”
叶寒刚从秘阁回来,玄色衣袍上还沾着路途中的尘土。他将一份密报拍在桌上,纸上画着个扭曲的符咒,与昆仑天机子面具上的纹路如出一辙:“岭南知府上报,近三个月已有十七个村寨的人离奇失踪,现场只留下这种符咒。”他指尖按在符咒中心,那里的墨迹突然晕开,露出下面藏着的小字——“离魂阵”。
陆离用朱砂在宣纸上临摹符咒,笔尖落下的瞬间,纸页突然泛起黑气:“是用活人精血画的。”他想起昆仑天柱下的冰尸,“玄阴教余孽在练‘百鬼夜行’,用失踪村民的魂魄炼制阴兵。”窗外的雨突然大了起来,打在芭蕉叶上噼啪作响,像是有人在院外叩门。
开门的刹那,一股浓郁的草药味混着血腥气涌了进来。门外站着个穿粗布短打的苗医,背着个竹篓,篓子里露出半截沾血的麻布。他扑通跪在青石板上,竹篓滚倒在地,滚出个刻着观山瞳印记的木牌:“林先生,求您去趟十万大山!我们寨子里的人……都被玄阴教的人变成了行尸!”
***七日后的岭南十万大山,雾气像湿漉漉的棉絮缠在树梢。林深攥着那枚木牌走在最前,牌上的观山瞳印记在靠近山寨时发烫,与他手腕的胎记产生共鸣。山路两旁的老榕树上挂着奇怪的藤编,里面裹着人形的轮廓,隐约能看见指甲抠抓藤条留下的血痕。
“是‘缚魂藤’。”苏璃拨开挡路的藤蔓,银链在接触藤条的瞬间发出白烟,“用黑狗血浸泡过的山藤,能困住刚离体的魂魄。”她忽然停在一棵榕树下,藤编里露出的银饰与她腰间的链子样式相同,“这是‘花苗’的银锁,他们是我外婆的族人。”
叶寒的剑在鞘中轻鸣,他指向雾气深处隐约的火光:“前面有祭坛。”话音未落,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林中传来,十几个面色青白的村民从树后走出,他们的眼睛泛着灰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土——正是苗医说的行尸。
“别伤他们!”林深急忙喊道,观山瞳看透了行尸体内的黑气,“魂魄被镇魂木钉锁在尸身里,打碎尸体只会让魂魄灰飞烟灭!”他从行囊里取出《连山易》,书页在掌心化作一道金光,照在行尸额头的刹那,那些灰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
陆离趁机甩出离火符,符咒在空中炸开,却没有伤及行尸,只将他们头顶的黑雾烧得滋滋作响:“是‘离魂阵’的余威,他们的魂魄还没被完全吞噬。”他踏着罡步绕着行尸走了三圈,桃木剑在地上画出道八卦阵,“苏璃,用银链引星辰之力!”
苏璃将银链抛向空中,链尾的铃铛在星光下发出清越的音波。音波穿过黑雾的瞬间,行尸体内的镇魂木钉突然从皮肤里弹出,落在地上化作黑灰。村民们软软倒地,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总算恢复了神智。
***穿过林子的刹那,众人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山谷中央立着座九层祭坛,每层台阶上都绑着个昏迷的村民,他们的头顶悬着块漆黑的镇魂木,木上刻着的符咒正缓缓吸收着村民的生魂。祭坛顶端,一个穿玄阴教服饰的老者正用鲜血在石桌上画阵,石桌中央的青铜盘里,摆着半卷泛黄的残书。
“是玄阴教的‘鬼手书生’。”陈默的副手赵勇低声道,他带着秘阁卫士埋伏在两侧,“当年负责保管教内典籍,天机子死后,他带着残部逃到了岭南。”
鬼手书生突然转过身,手里的血笔指向林深:“观山瞳的传人果然来了。”他举起青铜盘里的残书,书页上的星图与昆仑天柱的纹路一脉相承,“这是《玄阴秘录》的下半卷,记载着九阙的真正用途——不是封印混沌,而是打开通往‘归墟’的大门。”
林深的观山瞳骤然刺痛,他看清了残书里夹着的画像——画中女子穿着苗寨嫁衣,腰间的胎记与他手腕上的一模一样,正是他的母亲。画像下方写着行小字:“圣女苏氏,携玉阙碎片入归墟,待九阙合一,启万世基业。”
“我娘没死?”林深的声音发颤,观山瞳的银光不受控制地暴涨,“归墟是什么地方?”
“是玄阴教先祖的沉睡之地。”鬼手书生狂笑起来,血笔在空中画出道符咒,祭坛周围的镇魂木突然同时爆发出黑气,“你娘自愿进入归墟看守阙器,只要用你的观山瞳血祭,就能打开大门让她回来!”
叶寒的剑突然出鞘,剑气劈开黑气:“别信他!归墟是吞噬魂魄的绝地,进去的人从来没有出来过!”他想起叶苍的供词,玄阴教历代都在用活人献祭尝试开启归墟,“他们只是想利用你娘的血脉!”
混战瞬间爆发。赵勇带着卫士冲上祭坛,却被突然从地下钻出的镇魂木藤缠住,藤条上的倒刺刺入皮肤,顿时渗出黑血。苏璃甩出银链缠住鬼手书生的手腕,却见他的袖中飞出数十只血蛾,蛾翅上的粉末落在银链上,竟让纯银泛起了黑斑。
“是‘蚀骨蛾’,用尸油喂养的毒蛾。”陆离甩出五雷符,紫金色的雷光将血蛾烧成灰烬,“林深,用观山瞳找祭坛的阵眼!”
林深的目光穿透层层黑气,落在祭坛底层的一块青石板上——那里的纹路与《连山易》记载的“破阵符”完全相反。他突然咬破舌尖,将血喷在掌心的观山瞳印记上,银光直射青石板:“阵眼在下面!是用我娘的头发做的引魂媒!”
叶寒的剑随即刺入石板缝隙,剑气掀起的气浪将石板震得粉碎,露出下面埋着的个紫檀木盒。盒中铺着的青丝泛着微光,正是女子的长发,发丝间缠着的半块玉阙碎片,与苗寨找到的那块严丝合缝。
“玉阙共鸣了!”鬼手书生目露疯狂,血笔直指木盒,“归墟之门要开了!”
就在这时,长发突然化作无数银丝,缠住了鬼手书生的手腕。银丝越收越紧,竟将他的皮肉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陆离趁机祭出五雷正法,雷光劈在祭坛顶端的青铜盘上,残书瞬间燃起大火,化作灰烬随风飘散。
鬼手书生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银光与雷光中渐渐透明,最终只留下件空荡荡的黑袍。祭坛上的镇魂木纷纷崩裂,被绑的村民们苏醒过来,望着眼前的景象,一时不知是梦是醒。
***回程的路上,林深将紫檀木盒紧紧抱在怀里。青丝已经变回普通的头发,只有那半块玉阙碎片,还在散发着温润的光。苏璃看着碎片上的花纹,突然想起外婆古卷里的一句话:“归墟之门,以血脉为钥,以九阙为锁。”
陆离望着岭南方向渐渐沉落的夕阳,眉头紧锁:“《玄阴秘录》虽然烧了,但鬼手书生提到的归墟,恐怕才是玄阴教真正的目的。”他想起昆仑天柱下的裂缝,“或许九阙封印的不是混沌,而是通往归墟的通道。”
叶寒摸向心口的印记,那里的灼热感比在昆仑时更清晰。他忽然想起叶苍临刑前的眼神,那里面除了悔恨,似乎还有某种期待。或许关于母亲,关于归墟,还有更多的秘密藏在玄阴教的阴影里。
成都府的雨还在下,药铺后院的青苔又爬高了几分。林深将玉阙碎片与母亲的手记放在一起,忽然发现碎片的阴影落在纸上,竟拼出了“东海”两个字。窗外的芭蕉叶被风吹得作响,像是有人在低声诉说着更远的远方——那里,或许有归墟的入口,有母亲的踪迹,还有等待他们揭开的,关于九阙与玄阴教的最终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