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手机

……

看着屏幕上不断转圈的加载图标，林真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出她所料，扫描结果显示【“可乐鸡翅”，状态:未知，能量值25】。

还是未知！

林真心头一万只草泥马飞奔而过。

还没来得及破防，手机突然又开始振动。

【警告！警告！警告！】

【距离游戏结束还有最后15分钟！请用户抓紧时间！】

“本来就烦！你还催我！”

林真气不打一处来，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傻呗app不仅让她临死前做最狠的数学题，连断头饭都吃不安生，现在还时不时跳出来嚷嚷着她的人生只剩最后10分钟了。

可惜，无能狂怒并不能解决问题。

林真慢慢平复心情，勉强转了下脑瓜。

现在已经没有“洞察之眼”了，“椒盐小酥肉”和“土豆牛肉”的能量未知，虽然有显示屏上的实时数据，但她也不会冒险食用。

“可乐鸡翅”和“清蒸鱼”的能量值都能够满足目前的能量缺口，但状态都是未知。尽管如此，林真还是决定二者择一。

在刚刚过去几分钟里，清蒸鱼又。被取用了2次。

目前，“清蒸鱼”的剩余比例是63/100，略低于可乐鸡翅的65/100（或78/120）。

林真将不断振动的手机塞入外套口袋，赶紧打了一份鸡翅。

【警告！警告！警告！】

【距离游戏结束还有最后14分钟！请用户抓紧时间！】

伴随着大脑中吵吵闹闹的电子音，手机的振动幅度越来越大，突然从口袋中振了出来，掉在地上，一点点往远挪。

林真一手端着餐盘，一手伸长去捞逃跑的手机。

【警告！警告！警告！】

【距离游戏结束还有最后14分钟！请用户抓紧时间！】

好烦！难道最后几分钟里，它要一直这样又跳又叫吗？

眼前的情景莫名令她幻视监考的概率论老头。

“距离考试结束还剩最后5分钟，还没写最后一题的快点开始做了！”

“距离考试结束还剩最后4分钟，同学们都检查一下大题，不要只写个答案！”

“距离考试结束还剩最后3分钟，同学们都抓紧答题，空着的题抓紧计算！”

刚结束的概率论考试的最后几分钟，监考老头也是这样，每隔一小会儿就走来走去，催大家赶紧做题。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做不出才会留着硬熬时间呢……

等等。

说到最后几分钟，林真猛地一惊，她还真在考试最后十分钟想起了一个知识点，编完了一道大题的步骤。

那个知识点，好像，可以用在这里。

那是一道概率题，并不算难，只是当时在老头的不断催促下，急得突然忘了第二问的期望值公式。

好在，最后时刻，她想起来了。

既然有了底，林真稍微心定了些，脑海中逐渐浮现出考试前临时抱佛脚预习的内容。

期望值，是指在一个离散性随机变量试验中每次可能结果的概率乘以其结果的总和，是对所实现的目标主观上的一种估计。

现在只需在保证食物状态安全的前提下，计算期望值，尽量选择一个期望值能一次性满足目前25点能量缺口的食物，或者在有限的范围内选取最优选项。

这样想着，林真放下手中的鸡翅餐盘，从书包里掏出纸笔准备打草稿。尽管时间紧张，但事关性命，她认为还是放弃心算，稳妥为上。

当笔尖触及纸面的那一瞬间，似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牵引着林真的手，一笔一划，黑色的笔墨在洁白的纸张上蜿蜒成字。

设某种食物的总份数为T，已取用份数为T(取用)。

则当前剩余份数为T(剩余)=T－T(取用)。

假设：一份食物是安全的概率P(安全)等于它剩余份数的概率，即P(安全)=T(剩余)/T。

反之，污染的概率P(污染)=T(取用)/T。

接下来是针对清蒸鱼的风险计算。

根据屏幕显示的数据， T=100，T(取用)=37，T(剩余)=63。

P(安全)=63/100=0.63=63%

P(污染)=37/100=0.37=37%

如果安全，则获得60能量；如果污染，则损失30能量。

期望收益=P(安全)×收益+P(污染)×损失=(0.63×60)+[0.37×(－30)]=37.8－11.1=26.7点能量

期望是正的26.7点，污染概率为37%，风险不算大。

林真看了眼倒计时，此时还剩最后10分钟。

还来得及，拼一把手速！

翻过一页纸，提笔刷刷写起来。

以下是对可乐鸡翅的计算:

T=120，T(取用)=42，T(剩余)=78。

P(安全)=65%

P(污染)=35%

扫描显示安全能量25，如果污染则能量－12.5。

期望收益=(0.65×25)+[0.35×(－12.5)]=16.25-4.375=11.875点能量。

虽然可乐鸡翅的风险略低于清蒸鱼，但期望值也。较低。

换言之，综合比较二者的安全风险和能量收益，可乐鸡翅的性价比不如清蒸鱼高。

两相对比之下，林真果断打了一份清蒸鱼。

低头看了眼手机，此时的倒计时停留在“00：08：19”。

八分钟的时间，足够她干完盘中的鱼肉了。

……

当林真放下餐盘，最后一块鱼肉拆吞入腹，能量条瞬间涨满。

林真在原地等了片刻，但app完全没有一点反应，聒噪的倒计时还在脑中吵吵嚷嚷。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变化，她似乎感觉，那群拟人同学好像都停止了进食，即使有些正在取餐的，也机械式地扭头朝她这边望来。

林真心头顿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倒计时刷新在“00：02：47”，“洞察之眼”图标褪成灰色，能量条也是满格的100点，屏幕上再没有其他能点的按钮。

怀疑是自己漏做任务了，林真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电子音最开始播报的任务规则。

【通关目标：在限定时间内，安全进食足够能量】

能量条已经读满，自己确实已经达成了目标。只是，app从未说过，达成通关目标就能即刻结束游戏。

等一下，这关的游戏名好像叫……“食堂生存战”。

这时，林真才发现这五个字的违和感。

直到现在，她所做的都不过是做题、吃东西，完全没有竞争、争夺相关的元素，哪怕一时误食了污染食物，也没有实质性的即时惩罚，怎么看都和“生存战”搭不上边。

如果app把她带到这里，只是为了让她做一个饱死鬼，或者免费吃饱饱后再放出去，又何必叫这个游戏名字。

所以，按照app的意思，林真推测，现在她还要在这片诡异食堂生存3分钟左右，直到倒计时结束。

就在林真醍醐灌顶的瞬间，倒计时刷新在“00：02：30”。

一抬头，不远处的拟人同学们都放下餐盘盯着她，咧开的“嘴”里只有浓稠的涎水混着血丝，拉成长线，滴落在前襟。

然后，它们动了。

不是走，也不是跑。它们的身体像一具具关节锈死又被强行扯动的木偶，以一种极其不协调的姿势，歪歪扭扭地移动，脊椎不断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

哪怕刚刚有了一点心理准备，亲身体验真实版的釜山行，林真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一声响亮的“卧槽”，转身拔腿就开始跑。

电子音无视了林真的呐喊，继续播报倒计时，劣质的合成音中竟有些幸灾乐祸：

【警告！警告！警告！】

【距离游戏结束还有最后2分钟！请用户抓紧时间！】

异化后的食堂只保留了自选菜这一块区域，其他区域都被浓雾覆盖。但此时，这些黑雾开始逐渐消散，用餐区和打饭区慢慢显露出来。

林真眼前一亮，一个急转弯冲进了两排餐桌之间狭窄的过道，随手翻出折叠在桌下的连体餐椅作阻挡，地形优势显著阻滞了身后拟人同学们的追及速度。

正当她打算继续蛇形走位拖够最后两分钟时，正前方十米开外的玻璃大门发出令人心惊的有规律的撞击声。

“嘣”“嘣”“嘣”！

一声比一声大，直到几秒钟后，大门被撞碎，玻璃碎片撒满一地。

从门外进来的，是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拟人同学们。

数双黑洞洞的眼窝，死死锁定林真。

跑！

林真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字。

她一个急刹右转朝着食堂深处拟人生物最少的麻辣烫窗口方向冲去。脚下油腻的地砖滑得厉害，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嗬嗬……”身后传来一阵阵漏气般的吸气声，带着浓重的痰音，随着时间流逝，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林真不敢回头，她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注视，如同芒刺在背。

她拼命迈开步子，奔跑带起的风灌进耳朵，电子合成音依然在叽叽喳喳，却都盖不住身后越来越近的、拖沓又迅疾的脚步声——啪嗒、咔吧……啪嗒、咔吧……

穿过刚刚解题的自选菜区域，林真不顾其他，抄起几个餐盘就向后扔。有些盛着汤汤水水的盘子哐当摔下来，热汤菜泼了一地，最前方的同学都滑了几下，笨拙的身体顺势倒在地上。

“呃、呃啊啊”身后的几道声音变了调，夹杂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嘶鸣。摔倒的同学们被突然的障碍和混乱激怒了。

此时，林真冲到了家常小炒窗口附近，前面是食堂后厨的入口，一道厚重油腻的塑料门帘，旁边是堆放着的几大桶泔水和附着食物残渣的餐盘。

【警告！警告！警告！】

【距离游戏结束还有最后1分钟！请用户抓紧时间！】

听到背后越来越近的挪动声，林真一咬牙将大桶全部推倒，泔水和餐盘哗啦啦铺了满地，然后头也不回地冲进后厨。

目光扫过角落的蔬菜筐，筐的旁边挂着一把处理海鲜的专用菜刀，刀背锈迹斑斑，刀锋却磨得发亮。

她几乎凭着求生本能，猛地矮身躲过抓来的手，同时就地一滚，扑向那把菜刀。

林真一把抓起菜刀，转身朝着再次扑来的几个同学脖颈砍了过去。

噗嗤。

不是砍中骨头的声音，更像是扎破了一个灌满粘稠液体的气囊。一股混着腐臭和铁锈味的暗红色液体从破口处喷射而出，溅了林真一身。

“嗷——”

受伤的同学们被瞬间激怒，一涌而上，林真娇小的身体瞬间被尸群淹没。

她努力往背后的不锈钢料理台下腾动，左手死死抓住不停振动的手机，右手艰难举起菜刀挥向啃噬着她身体的同学。

但是数量太多了，尸群将料理台包围，甚至门外还有源源不断的同伴们争抢着进来，一瞬间林真只觉得头皮似乎被整块掀起，无数张嘴在身上啃噬，脑中的电子音已经听不清，此时此刻蚀骨的痛苦切断了所有感官。

一秒、两秒、三秒。

在她最后的意识消失之前，熟悉的电子合成音终于慢悠悠地响起:

【游戏结束，恭喜用户ZJ-UA-F00077通关“食堂生存战”。】

林真感觉一股微弱的电流涌入大脑，身体的剧痛逐渐消退。

眼前的食堂瞬间恢复正常，食物的异样和怪味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