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暗流重涌
洛阳城被灰蓝色的晨雾层层包裹,宛如浸泡在浑浊墨汁中的古老画卷。
朱雀大街的早市在雾霭中苏醒,胡饼摊的铁鏊子发出滋滋声响,滚烫的油脂溅起细小火星,却穿不透这厚重的雾气。
裴烈立在异事科二楼窗前,玄铁令牌突然在袖中不安分地躁动,仿佛一只被惊醒的蛰伏凶兽。他垂眸凝视掌心,金属表面的符文泛起幽微蓝光,如同寒夜中摇曳将熄的鬼火,在熹微晨光下明灭不定。
这种异动与三年前星盘逆转时的征兆如出一辙,却又掺杂着某种陌生的、令人脊背发凉的诡谲气息。
案头堆叠的卷宗边缘卷起细密的毛边,最上方那本用朱砂醒目地标着“急“字。裴烈伸手翻开泛黄的纸页,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城郊接连七起失踪案的记载触目惊心:失踪者皆是生辰八字属阴的孩童,最小的不过五岁稚童,最大的也只是十二岁少年。每个案发现场都散落着半枚铜钱,铜钱表面刻着扭曲如蛇的藤蔓纹,与白璃曾使用的卦钱材质相同,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邪气。
裴烈将铜钱举至窗前,阳光艰难地穿透斑驳锈迹,照亮纹路深处凝结的黑色污渍。他凑近鼻尖轻嗅,硫磺混合着腐肉的腥甜气息钻入鼻腔——这分明是昆仑雪山特有的味道,裹挟着混沌核心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他的眉头瞬间拧成死结,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玄铁令牌在掌心烙下深深的凹痕。
作为执掌大理寺异事科的主事,他早已见惯世间的血腥诡谲,可这次,心底的不安如野草疯长,直觉告诉他,平静表象下正酝酿着足以颠覆一切的惊天阴谋。
与此同时,梅花苑内,唐柔正耐心地指导孩子们操控金线。
晨光穿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面投下细碎的菱形光影。她温声纠正一个小姑娘的手势:“手腕要稳,金线就像你的眼睛,要能看清最细微的变化。“话音未落,心口的梅花胎记突然传来灼烧般的剧痛,仿佛有把烧红的烙铁狠狠按在皮肤上。
唐柔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指尖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缠绕在指尖的金线突然暴长,如发狂的毒蛇在空中疯狂扭动,勾勒出残缺不全的警示符号。
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袭来,在昆仑星宫的最后一战中,她曾在混沌核心深处,惊鸿一瞥间望见一双猩红如血的眼睛。那目光冰冷、怨毒,不似混沌的狂暴肆虐,却更令人从骨髓深处泛起寒意。
“师父,您的手在流血!“小徒弟的惊呼声刺破寂静。唐柔低头,只见掌心已被金线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渗出的鲜血竟是诡异的紫黑色,在青砖地面晕开一朵不祥的花。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本该是三更的梆子,却反常地敲了四下——这是与裴烈约定的紧急暗号。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间翻涌的腥甜,眼神瞬间凌厉如刃:“你们待在屋里,门窗紧锁,谁也不许出来。“
裴烈策马疾驰至梅花苑时,乌云已如潮水般吞噬半边天空。狂风裹挟着沙尘打在脸上生疼,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一场暴雨似乎随时都会倾盆而下。唐柔立在朱漆门前,素白的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中紧攥着一片染血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在第七个孩子失踪的枯井里找到的。“她将布料递过去,声音冷静得近乎僵硬,却掩不住微微发颤的尾音,“上面的图腾,和星宫石柱上的混沌印记一模一样。失踪的孩子...恐怕是新的祭品。“裴烈接过衣角,指尖抚过那些扭曲如诅咒的花纹,仿佛能透过布料,触摸到失踪者临终前的绝望与恐惧。唐柔望着阴沉如墨的天空,睫毛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有人在重启星盘,而且...对方很了解我们。“她顿了顿,补充道,“了解我们的弱点,了解我们的过去。“
当夜幕完全笼罩洛阳城,占星阁废墟陷入万籁俱寂的死寂。断壁残垣间,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无声穿梭。此人裹着宽大的黑色斗篷,腰间悬着九枚铜钱,行走时却未发出半点声响,唯有铜钱偶尔相撞,发出极微弱的叮当声,仿佛来自幽冥的低语。
黑影在坍塌的主殿中央停下,伸出苍白如纸的手,缓缓拂去一块石碑上的尘土。
月光艰难地穿透残破的穹顶洒落,照亮石碑上模糊的刻字:白璃,占星阁首座,因渎职永镇于此。他掀开斗篷,露出的面容与白璃的冰晶雕像有七分相似,只是左眼处镶嵌着一颗紫色琉璃珠,流转的光芒中透着混沌的诡谲气息。
“五百年了,姐姐。“他对着夜空低语,声音沙哑而冰冷,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你为了所谓的守护,抛弃了我们整个家族。“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扭曲的笑,“这一次,混沌将吞噬所有的光明,而我,会让你知道背叛的代价。“
随着咒文念起,他手中的铜钱飞速旋转,在空中组成诡异的卦象。
占星阁地底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尘封已久的星盘残片开始重新拼接,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而洛阳城的上空,一轮血色圆月正缓缓穿透云层,将阴森的光芒洒向沉睡的城市,仿佛为即将到来的灾难铺上血色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