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玉宸真人

“玉宸真人!”玉衡星君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周身星图流转稍缓,气息虽未收,却未再进逼,“此子以邪术扰乱圣地,制造血谶,其罪当诛!玉宸道兄何出此言?”

玉宸真人笑容温和,目光扫过幽瞑道枯瘦老者,又落回玉衡星君:“玉衡长老莫急。你看,”

他微微抬手,指向幽瞑道灰幕呈现的景象,“陆小友确出手了。幽瞑道首座也确实受伤了。那血谶也确是诅咒之力沾染此地灵气所化。此事环环相扣,证据看似确凿。然…”

他话锋一转,笑容依旧,目光却陡然变得锐利如针:“长老是否忘了一点?那‘瞑目令’锁定的因果之链,源头何在?”

玉宸真人的声音依旧温润,却带着无形的穿透力,“若非幽瞑道主动引动这死府诅咒之力,欲锁他人神魂,何来诅咒反噬?又何来这‘烬门成灰’之言?”

枯瘦老者脸色骤变,刚要开口反驳。玉宸真人袍袖似是无意地轻轻一拂。

嗡——!

空中那片由幽瞑道弟子维持的灰幕猛地剧烈震荡起来!

回溯的画面瞬间变得混乱扭曲,如同平静水面骤然投入巨石!

而那灰幕中被刻意模糊扭曲的陆隐身影,竟在混乱中迅速变得清晰无比!画面清晰地显示:幽瞑道首座腰悬瞑目令,那只漆黑魔眼锁定长乐背后的剑匣,骤然睁开!凝练的死气锁链无声无息地缠绕而至!

“玉宸真人!你这是袒…”枯瘦老者惊怒嘶吼!

玉宸真人却恍若未闻,微笑地看着玉衡星君,温声道:“长老请看这源头,可也是扰乱圣会?”

玉衡星君脸色阴沉如水。他如何不知玉宸真人是借力打力?但灰幕的变化是实!若强行在此镇压陆隐,无异于坐实中庭尊门不问是非、纵容门下倚仗权势行凶!

“即便如此,此子擅动邪术,引发诅咒烙印,污秽圣地,致生事端,亦难辞其咎!”玉衡星君寒声道,“必须严惩!”

“长老此言差矣。”另一个苍老却又异常雄浑的声音响起。

人群中,一名身材魁梧如铁塔、须发皆白如钢针倒竖的红袍老道缓步而出,所过之处,灼热的气息让虚空都微微扭曲。

正是神火教此次的带队长老——赤髯尊者!

他铜铃大的眼睛扫过脸色惨白、金血未干的陆隐,哈哈一笑:“玉衡老儿,你莫不是眼瞎了不成?这小子用的哪里是什么邪术?分明是最本源的灵引之术!不过是借力打力,将泼过来的污秽原样泼了回去!若这都算邪术,那我们神火教引地火淬炼神魂的路子,怕是要被你中庭尊门打成魔道了!倒是这幽瞑道,”

他目光如两道火焰射向枯瘦老者,“浑身死气缭绕,功法阴损歹毒,我看才更像魔道苗子!此人在万仙会上公然锁人神魂,坏我仙道规矩,依老夫看,这才最该‘就地镇杀’!”最后四个字声如洪钟,震得整个坪地嗡嗡作响!

“赤髯!你放肆!”玉衡星君须发皆张,星图袍服光芒大盛!

“赤髯道友所言有理!”又一个声音响起,带着草木清灵之气。

百草门的青木长老排众而出,手持一枚碧玉藤杖,语气平和却带着支持意味,“仙道万法,各有机枢。陆小友此法清正纯粹,引恶反噬己身,实乃诛邪妙法,何来邪术一说?倒是这污血血谶来源不正,怨念冲天,恐招不详,毁我圣地灵脉,才该速速处理。”

一个,两个,顶级势力的长老接连发声,虽立场不同,却都巧妙地将火力转向了幽瞑道和那血谶本身。场面瞬间变得复杂微妙起来。

玉宸真人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适时开口,声音盖过纷扰:“玉衡长老,赤髯道兄,青木道兄,诸位道友,且请息怒。”

他环视一周,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万仙圣会,聚首论道,本是乾元界盛事,莫要为些许纷扰伤了和气。依贫道之见,”

他目光最终落在血谶石板上,语气带着一丝凝重,“此血谶蕴含大不祥,留在此处,恐污染地脉,招致祸端。当速以星辉涤荡,净其污秽。至于今日是非…”

他顿了顿,目光在玉衡星君、赤髯尊者和幽瞑道首座几人身上掠过,“事涉多方,仓促论断恐有失公允。待圣会结束,我中庭尊门自会秉公查明缘由,给各方一个交代。”他笑容依旧温煦,看向玉衡星君,“长老以为如何?”

玉衡星君脸色铁青,胸膛起伏了几下,周天星图的光华缓缓收敛。

玉宸真人的话滴水不漏,点明血谶危害,又给了中庭台阶,还拖延了关键问题处理时间。

他若再强行出手,不仅得罪赤髯、青木等人,更显得中庭霸道无理。他狠狠瞪了一眼玉宸真人,又冰冷地扫过陆隐和寒岁山众人,最终森然目光落在那枯瘦老者身上:“幽瞑道首座御下不严,引发争端,着令闭门禁足,无令不得出!待后处置!”

这处罚…不痛不痒,但好歹算有了说法。玉衡星君一甩袍袖,冷哼一声,化作一道星光瞬间离去。

幽瞑道首座枯瘦的脸上肌肉扭曲,怨毒地看了一眼寒岁山方向,尤其是在气息萎靡的陆隐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敬畏地看了一眼玉宸真人,低头嘶声道:“…尊法旨。”

他捂着胸口,在弟子搀扶下狼狈退去,临走前,对着被玄溪道人扶住的长乐,发出无声的、充满恶意的嘶语唯有李长乐可闻的传音:“…死府烙印…待价而沽…”

玉宸真人目光扫过那片污血凝结的石板。他并未亲自动手,只是对着石板方向遥遥一点。

嗡!

一道纯净、温润、带着圣洁意味的清光自天际垂落,精准笼罩住血谶石板。

那紫黑色的邪异血字如同遇到了克星,冒出丝丝缕缕的腥臭黑烟,在清光中迅速淡化、消散,连带着那弥漫的不祥气息也被驱散。清光散去,玉石板上只余一道淡淡的灼痕,昭示着曾经的存在。

“圣会继续。”玉宸真人声音温和,传遍落霞坪,“小小插曲,诸位不必介怀。”他目光在寒岁山众人身上短暂停留一瞬,微微颔首,便转身飘然而去。

喧嚣渐起,仙乐复鸣。危机似乎暂时解除。

寒岁山这边。

玄溪道人松开扶着长乐的手,目光凝重地落在陆隐身上。陆隐面色如雪,唇边金血刺目,额角渗出细密的汗水,右臂无力地垂着,整个人仿佛随时会崩散。

“老陆!”长乐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他看着陆隐的气息如同风中之烛急速衰落,一种莫名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你怎么样?!”

陆隐勉强扯动嘴角,想露出点笑,却牵动了内腑,又咳出一口带着微弱金芒的淤血。

他抬起另一只完好的手,示意无妨,声音低弱几乎难以听清:“…一点反噬…无碍…得找地方…调理…”他体内的状况远比表面严重。

强行梳理并反弹死府本源诅咒,他那特殊的功法根基似乎都受到了难以愈合的震荡。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无数细小的冰锥反复穿刺,全身的骨骼经脉都在发出濒临崩溃的呻吟。

岁栖道人自始至终未发一言,此时才缓缓睁开微阖的双目。那双眼中古井无波,他伸出手,指尖一缕温润的、如同星屑般的清辉弹出,没入陆隐体内。

陆隐身躯微震,剧烈的疼痛如同被温水包裹住,暂时得以压制,衰败的气息也稳定了一丝。他感激地看了岁栖道人一眼。

岁栖道人目光平静地扫过神色不一的玄溪和心有余悸的长乐,最后落在那被玉宸真人清光灼去血字、只留一道焦痕的玉石板上。

“走。”只有一个字,淡漠却不容置疑。

岁栖道人袍袖微拂,一道清濛的遁光卷起四人,无视落霞坪上无数道探究、审视或带着莫名意味的目光,冲天而起,化作一道流光射向万仙谷深处提供给各派休憩的区域——观云轩方向。

就在遁光消失的刹那。

落霞坪核心区域,那九张空悬巨座之下。

玉宸真人步入一座由纯粹星光构筑的临时密室。

脸上的温润笑容早已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冰冷。

他缓缓摊开紧握的手掌,掌心赫然捏着一小块紫黑色的碎玉!那玉石质材与血谶石板一模一样!正是刚才血谶被星光净化时,他无声无息收集到的核心碎屑!

玉石上,“烬门开时”四个字的残痕隐隐还在,散发着微弱却纯粹的末法死气!

玉宸真人盯着这碎玉,眼眸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贪婪与惊悸飞速掠过。他五指猛地一合!

咔!

碎玉化为齑粉,浓郁的死气瞬间被他吸入体内!

“哼!天机?巨擘?”玉宸真人冰冷的自语在星光密室中回荡,“遮掩?本座看,这血谶本身…就是最赤裸的天机!”他目光穿透星光墙壁,投向寒岁山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