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碧水生变,浑天初窥

黑暗!撕裂!毁灭!

杨昭的意识沉沦在无边的痛苦深渊。那道灌顶而入的碧绿水柱,蕴含着磅礴无匹的生命力,却更像是一柄柄烧红的刻刀,在他破碎的经脉中横冲直撞,强行冲刷、粘合、重塑!每一次冲刷都带来灵魂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重塑都伴随着筋骨寸断的煎熬。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强行拆解又粗暴拼凑的破烂玩偶,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中尖叫、破碎,又被那残玉深处传递出的、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冰凉气流勉强维系着最后一丝清明。

“呃……啊……”微弱的、不成调的呻吟从他染血的唇齿间溢出,身体在石地上无意识地抽搐痉挛。七窍渗出的血丝混合着汗水,在苍白如纸的脸上蜿蜒,触目惊心。

“哥哥!”阿莲被余婆婆枯瘦却有力的手臂揽在身侧,小脸吓得毫无血色,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只是用小手紧紧抓着婆婆破旧的衣角。

余婆婆佝偻着腰,枯瘦的手指依旧悬停在杨昭身体上方,如同操控着无形的丝线。她古井般幽深的眼眸死死盯着杨昭胸口的残玉,以及残玉周围被碧绿水流包裹、正发生着奇异变化的杨昭的血液。那浑浊的眼底,惊涛骇浪般的情绪已然平复,只剩下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碧落引……黄泉劫……阴阳逆冲……果然……”她沙哑的声音如同叹息,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负。

药圃中心的碧水寒潭,水面剧烈地波动着,潭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浑浊、黯淡,仿佛被抽走了大量精华。而灌注入杨昭体内的碧绿水柱,光芒也忽明忽暗,流转间隐隐透出一股后继乏力的滞涩感。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杨昭体内,那一直被碧绿生机强行压制、源自残玉的微弱冰凉气流——《碧落黄泉诀》的真气种子,在经脉被狂暴重塑、濒临彻底崩溃的极限压力下,仿佛被逼入了绝境的野兽,猛地爆发出一股极其阴寒、带着寂灭死意的反抗之力!

这股力量极其微弱,远不及碧绿生机的磅礴,却如同剧毒的冰针,精准地刺向碧绿生机流转的关键节点!

“噗!”杨昭身体猛地一弓,再次喷出一大口鲜血!这一次的血液,不再是鲜红,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带着冰蓝细丝的暗紫色!

碧绿水柱的光芒骤然一黯,流转瞬间停滞!余婆婆枯瘦的手指猛地一颤,闷哼一声,嘴角竟也渗出一缕暗红的血丝!强行引导生机修复本就与残玉力量冲突的经脉,此刻又被《碧落黄泉诀》的寂灭死意反噬,即便是她也受了不轻的内伤!

“婆婆!”阿莲惊恐地看到余婆婆嘴角的血迹。

“好霸道的死气……好执拗的生机……”余婆婆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随即化为深深的疲惫,“罢了……生死有命,造化在天……你这小子……命不该绝于此……”

她猛地收回了引导水柱的手指。失去了她的控制,那道碧绿水柱如同失去了支撑,瞬间溃散,化作点点碧绿光雨,消散在空气中。而杨昭体内狂暴冲突的两种力量,失去了外力的强力干预,如同脱缰野马,在他濒临破碎的经脉中展开了最后的、也是最惨烈的厮杀!

杨昭的身体剧烈颤抖,皮肤表面时而泛起碧绿的生机光泽,时而又笼罩上一层死寂的灰败冰霜,冷热交替,气息混乱到了极点,生命之火如同狂风中的残烛,明灭不定,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阿莲看着杨昭痛苦挣扎的模样,小小的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难以言喻的悲伤和冲动淹没了她。她挣脱了余婆婆的手,不顾一切地扑到杨昭身边,小小的、沾满尘土和泪痕的手,颤抖着按在了杨昭胸口那块滚烫的残玉上!

“哥哥……不要死……阿莲……帮你……”她带着哭腔,声音却异常坚定。她闭上了眼睛,仿佛在感受着什么,又像是在呼唤着什么。

就在阿莲小手触碰残玉的刹那——

嗡!

残玉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红光!这红光不再是之前朦胧的光雾,而是凝实如血,带着一种苍茫古老的意志!红光瞬间将阿莲和杨昭笼罩其中!

与此同时,这片地下空间最深处,那片被巨大齿轮和断裂金属管道环绕的中央区域,那个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布满尘埃和裂痕的巨大金属球体——“浑天仪”的核心,竟也极其微弱地、同步地震动了一下!球体表面一道极其细微的、如同发丝般的裂缝中,透出了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暗红色微光!

这微光一闪即逝,仿佛错觉。

但笼罩着杨昭和阿莲的炽烈红光,却如同有了生命般,不再是单纯地传递力量或信息,而是化作无数细密的、如同活物般的红色光丝,顺着阿莲的小手,一部分涌入杨昭体内,一部分则逆向流入了阿莲的身体!

涌入杨昭体内的红色光丝,如同最精准的调和剂,又如同最冷酷的仲裁者,瞬间介入了他体内碧绿生机与寂灭死气的惨烈战场!它并非强行压制任何一方,而是以一种玄奥难言的方式,引导着两股截然相反、本该互相湮灭的力量,沿着一条全新的、极其细微脆弱的路径,开始了极其缓慢、却又无比稳定的……**融合**!

而涌入阿莲体内的红色光丝,则让小女孩发出一声低低的、带着痛楚的呻吟,小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身体软软地倒在了杨昭身边,陷入了昏迷。但她的呼吸虽然微弱,却异常平稳。

余婆婆死死盯着那笼罩两人的红光,以及红光中杨昭身体表面逐渐趋于平衡、不再剧烈冲突的碧绿与灰败光泽,那双古井般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震惊和……一丝深深的忌惮。

“血脉共鸣……玉璜认主……浑天……竟有感应……”她干涩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天意……还是……劫数?”

红光持续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最终完全收敛回残玉之中。残玉恢复了温润的触感,只是表面多了一道极其细微、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的血色纹路。

杨昭身体表面的异象彻底消失。他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仿佛下一刻就会停止呼吸。但余婆婆敏锐地察觉到,他体内那濒临崩溃的狂暴冲突已然平息!虽然经脉依旧千疮百孔,脆弱不堪,但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融合了磅礴生机与寂灭死意的全新气息,如同初生的幼苗,在他丹田深处极其微弱地扎根、萌芽!

那是碧落黄泉诀的真气!虽然微弱,却已初步成型,带着一种生死轮转、阴阳共济的奇异道韵!

余婆婆沉默地看了昏迷的两人许久。她枯瘦的手指在袖中微微颤抖,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最终,她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包含了太多的沉重与无奈。

她佝偻着腰,走到碧水寒潭边。潭水比之前更加浑浊,水位也下降了不少。她伸出枯瘦的手,在潭边几株散发着浓郁药香的奇草上拂过,指尖带起几缕肉眼可见的翠绿光华,小心地引导着,分别注入杨昭和阿莲的眉心。

“能不能活……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她沙哑地低语,随即不再理会地上的两人,步履蹒跚地走向那座简陋的石屋。

然而,在踏入石屋门槛前,她的脚步顿住了。她缓缓转过身,那双幽深如古井的眼睛,越过昏迷的杨昭,越过生机勃勃又带着毁灭痕迹的药圃,最终落在了空间最深处、那个沉寂的“浑天仪”核心上。球体表面那道细微裂缝中残留的、几乎不可见的暗红微光,似乎在她眼中被无限放大。

“预言……开始了……”她再次重复着这句话,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冰冷,“黄泉宗……你们夺走的……是打开地狱的钥匙……杨家的后人……还有这‘钥匙之匙’的女孩……命运……已无法回头……”

石屋的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内外。只留下穹顶“星辰”的清冷光芒,静静照耀着药圃中昏迷的两个孩子,以及这片沉寂了太久、却注定要因他们而再次搅动风云的地下世界。空气中,残留着药香、血腥,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源自浑天仪核心的、冰冷而古老的金属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