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蛛网,牢牢锁定了巨石后的杨昭和阿莲。为首杀手那句“交出丫头,说出碎玉下落”的话语,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残忍,在空旷的戈壁夜风中显得格外刺耳。
杨昭的心沉到了谷底。胸前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扑倒动作再次撕裂,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怀中的阿莲吓得小脸惨白,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呜咽都不敢发出。他紧紧握着那根从铁匠铺带出来的熟铁短棍——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武器,也是父亲留给他最后的念想。
不能硬拼!杨昭的脑子从未如此刻般清醒。对方至少有三人,训练有素,配合默契,都持有淬毒的短弩和利器,实力绝对在通脉境之上。而他,重伤濒死,唯一的依仗是怀中残玉传递出的那缕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冰凉气流,勉强维持着他不至于立刻昏迷。
“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为首杀手的声音带着不耐烦,他打了个手势。另外两个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左右两侧无声地包抄过来,封死了杨昭可能的退路。他们步伐沉稳,显然对拿下眼前这个重伤的少年和幼童充满信心。
杨昭的目光急速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乱石嶙峋,风蚀的岩柱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怪影。他藏身的巨石位于一处略微凹陷的沙地边缘,不远处,几块巨大的风蚀岩犬牙交错,形成一道狭窄的缝隙。
就是那里!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在杨昭脑中成型。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将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残玉上。那缕微弱的冰凉气流被他用意念笨拙地引导着,不再试图疗伤,而是全部灌注到双腿的肌肉之中!
“阿莲!抱紧我!闭上眼睛!”杨昭低吼一声,在左右包抄的杀手即将合围的刹那,猛地从巨石后窜出!他没有冲向杀手,也没有逃向戈壁深处,而是用尽残存的力气和那丝冰凉气流带来的瞬间爆发力,抱着阿莲,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那道狭窄的石缝!
“找死!”正面为首的杀手冷笑,手中短弩瞬间抬起,扣动扳机!另外两名包抄的杀手也几乎同时发难,三道漆黑的箭影撕裂雨后的空气,带着致命的尖啸射向杨昭的后心!
杨昭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在箭矢即将及体的瞬间,身体猛地一个极其别扭却异常及时的侧旋!
“噗!噗!嗤啦!”一支黑箭擦着他的肋下飞过,带起一溜血花;另一支贴着他的头皮钉入前方的岩石;只有最后一支,深深扎进了他原本就受伤的左肩胛骨!
剧痛如同潮水般袭来,杨昭闷哼一声,眼前一黑,几乎栽倒。但他咬碎了牙根,借着前冲的惯性,抱着阿莲,一头撞进了那道狭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岩缝!
“追!”杀手首领眼中闪过一丝惊怒,没想到这重伤的小子反应如此之快,更没想到他竟敢钻进这种死路!三人立刻扑到岩缝入口,但缝隙太窄,只能容一人勉强挤入。
“老大,里面是死路!只有一堆破石头!”一个杀手探头进去看了一眼,立刻喊道。
“死路?”杀手首领眼神阴鸷,“正好瓮中捉鳖!老三,你守在外面!老二,跟我进去!小心点,这小子有点邪门!”
狭窄的岩缝内,一片漆黑,弥漫着尘土和岩石的干燥气息。杨昭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大口喘着粗气,左肩的箭伤和胸前的刀口疼得他浑身发抖。阿莲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哥哥……血……”阿莲的声音带着哭腔。
“别怕……阿莲乖……很快就好……”杨昭的声音虚弱,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他忍着剧痛,迅速观察着这个狭小的空间。正如杀手所说,这确实是个死胡同,尽头只有一堆崩塌的碎石和风化严重的岩块。然而,在岩缝入口处微弱的光线下,杨昭敏锐地注意到,靠近他藏身位置的地面上,散落着几块形状奇特的、非天然的金属碎片,上面布满了锈迹,隐约可见一些精细的纹路。
更关键的是,他脚下踩着的,似乎不是松软的沙土,而是一块坚硬的、带有明显人工凿刻痕迹的平整石板!
天工谷?父亲醉酒后那些含糊不清的话语碎片瞬间涌入脑海——“……当年……天工谷的机关……鬼斧神工……就在镇子后面那片乱石滩下面……”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杨昭脑中炸开!这里,莫非就是父亲口中那个早已湮灭在传说中的“天工谷”的某个废弃入口?而这些金属碎片,是某种机关残骸?
“小子,滚出来!留你全尸!”杀手首领的声音在狭窄的入口处响起,带着压迫感。他和另一名杀手已经开始侧身往里挤了!
时间紧迫!
杨昭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脚下那块石板边缘一个不起眼的、拳头大小的圆形凹陷上。那凹陷布满灰尘,形状却异常规整,像是……一个嵌入式的把手?
他来不及细想,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将阿莲往身后岩壁的角落一塞,低吼:“趴下!别抬头!”同时,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根沉重的熟铁短棍,狠狠插向石板边缘的圆形凹陷!
“咔嚓——嘎吱吱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锈蚀了千百年的金属机括被强行启动的声音骤然响起!整个岩缝都震动起来,簌簌的尘土碎石从头顶落下。
“什么声音?!”正挤进来的杀手首领脸色一变,心生警兆。
晚了!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就在两名杀手刚刚挤进岩缝的瞬间,岩缝入口上方,一块看似摇摇欲坠的巨大风蚀岩猛地向下砸落!这绝非自然崩塌,岩石下坠的速度和轨迹精准得可怕,显然是某种被触发的古老机关!
“快退!”杀手首领惊骇欲绝,反应极快地向后急退。但他身后的那名杀手却慢了一拍,被下落的巨石边缘狠狠擦中!
“啊——!”凄厉的惨叫响起,那名杀手半个身子几乎被砸烂,鲜血和内脏喷溅在狭窄的岩壁上,瞬间毙命!
杀手首领虽然险之又险地退了出去,但也被飞溅的碎石划破了脸颊,狼狈不堪。他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被巨石彻底封死的岩缝入口,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后怕。
“老大!二哥他……”守在洞口的老三惊呼。
“闭嘴!”杀手首领脸色铁青,狠狠盯着那块封死入口的巨石。机关?这里怎么会有机关?难道是那小子的陷阱?不可能!他明明重伤濒死……
“给我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丫头和碎玉必须拿到!”杀手首领咆哮着,抽出腰间的弯刀,开始疯狂劈砍那块巨石。老三也连忙上前帮忙。然而,那巨石坚硬异常,又卡得极死,两人奋力劈砍,火星四溅,却只留下浅浅的白痕,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撼动。
岩缝内,杨昭和阿莲被巨大的震动和落石震得东倒西歪,呛了一鼻子灰。当尘埃稍定,杨昭看到被封死的入口和入口处那滩刺目的血肉模糊时,心脏狂跳,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对机关威力的惊骇。
他成功了!赌对了!这里果然和“天工谷”有关!
“咳咳……哥哥……”阿莲从角落里抬起头,小脸惨白,沾满了灰尘,但那双大眼睛里,除了恐惧,还多了一丝……奇异的光彩?她怔怔地看着岩缝深处那堆崩塌的碎石,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她。
杨昭没注意到阿莲的异样,他靠着石壁滑坐在地,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动伤口,痛彻心扉。左肩的箭伤还在流血,胸前刀口的纱布也已被鲜血浸透。残玉传递出的冰凉气流虽然持续不断,但面对如此严重的伤势,如同杯水车薪。
他挣扎着撕下布条,试图包扎左肩的箭伤。就在他处理伤口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刚才触发机关的那块石板。
石板因为刚才的震动,表面覆盖的厚厚灰尘被震落了不少,露出了更多的细节。在石板靠近中央的位置,赫然刻着几个模糊却依旧能辨认的古篆字:
天工遗泽,擅入者死!
而在这些警告文字的下方,还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那是一个残缺的圆形玉璜形状,其断裂的边缘纹路,竟与杨昭怀中那块母亲遗物的残玉边缘……隐隐有着某种契合!
杨昭瞳孔猛地收缩!他颤抖着手,再次掏出那块温润的残玉,小心翼翼地将它靠近石板上的那个玉璜图案。
就在残玉的边缘纹路与石板图案的断裂处几乎重合的刹那——
嗡!
残玉再次变得滚烫!这一次,不再是传递微弱气流,而是爆发出一股强烈的、带着苍凉古老气息的红光!红光并非照射,而是如同有生命般,瞬间注入了石板上的那个玉璜图案之中!
整个石板剧烈地震动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石板中央,那个圆形的凹陷把手处,红光汇聚,竟缓缓向上凸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如同钥匙孔般的凹槽!
与此同时,杨昭只觉得一股远比之前庞大精纯数倍的冰凉气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残玉中倒灌入他的掌心劳宫穴,顺着手臂经脉狂涌向四肢百骸!
“呃啊——!”这股力量太过庞大狂暴,远超他脆弱经脉的承受极限!杨昭只觉得全身经脉如同被无数钢针穿刺,剧痛瞬间淹没了所有意识,他眼前一黑,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去,残玉也脱手掉落在地,光芒瞬间黯淡下来。
“哥哥!”阿莲惊恐地扑到他身边。
石板上的红光和嗡鸣也骤然停止,那个小小的凹槽依然存在,却再无动静。只有那行“天工遗泽,擅入者死”的警告,在尘埃中显得格外刺眼。
岩缝外,杀手首领和老三还在徒劳地劈砍着巨石,咒骂声隐隐传来。
杨昭倒在冰冷的石地上,意识模糊,身体因为剧痛而抽搐。那股狂暴的力量虽然退去,却在他体内留下了一片狼藉的刺痛。然而,在这极致的痛苦和濒临死亡的边缘,他残存的意识深处,却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如同风化的岩石摩擦般的老妪声音:
“……残……玉……钥……匙……谷……心……寻……余……婆……婆……”
声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