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心殿矗立在神界清冷的星辉之下,远离白日里降神台的孤绝风雪,自有一番沉淀的静谧。殿宇飞檐如静默的兽脊,承接漫天流淌的银河光尘。殿前悬着的玉匾,“守心”二字古朴苍劲,笔锋流转间似有大道符文隐现,引得新降世的玄衣男子驻足凝望,眼中盛满初生神祇独有的好奇与一丝懵懂。领路的女神侍身着素雅纱衣,低眉敛目,将他引至此处便恭声禀告:“神尊,此乃守心殿,神主吩咐,此处便是您日后的居所。”声音轻柔,如拂过殿前紫叶灵树的夜风。
他微微颔首,目光从匾额移开,随侍女步入殿中。
殿内灵气氤氲,比外界更为精纯温润。甫一踏入,右侧一方清池便映入眼帘。池水澄澈见底,几尾鳞片闪烁着七彩流光的仙鱼悠然摆尾,搅动一池星辉。碧绿的荷叶舒展,托起几朵金莲,莲心处有柔和的毫光绽放,与池面袅袅升腾的缕缕乳白仙气交融缠绕,如梦似幻。离池数步,一株形态奇古的灵树静静生长,枝叶并非寻常翠绿,而是深邃神秘的紫色,叶脉间流淌着微弱的银芒。点点纯粹如萤火的白芒灵气,自发地环绕着紫叶灵树轻盈飞舞。
正厅轩敞,陈设简雅而神韵自生。正对殿门的方位,一张宽大的玉髓书案端放,其上空无一物,唯有温润玉泽流转,等待着主人的笔墨。厅堂左侧,一张色泽沉厚如古铜的圆形玉桌静静安放,配着几张同质地的圆凳,显然是品茗清谈之所。右侧则铺着柔软的云纹织毯,设着几个蒲团和一个低矮的玉榻,是打坐冥想或小憩的清净角落。
“神尊,这便是守心殿正厅。”素衣女神侍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殿内近乎凝固的宁谧,她微微躬身,指向右侧一道房屋,“出门右转的殿宇便是您的卧房。神主命芸声此后侍奉您左右,神尊若有所需,但请吩咐。”
玄衣男子目光扫过这方属于自己的崭新天地,初临的陌生感依旧盘桓,只淡淡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芸声恭敬行礼,莲步轻移,悄无声息地向殿外退去。行至门边光影交错处,她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借着转身的刹那,眼波飞快地向后掠去,精准地落在那道挺拔的玄色身影上。一丝属于少女的、混合着惊艳与倾慕的娇羞绯红染上她低垂的脸颊,唇角也情不自禁地向上弯起一个隐秘的弧度,旋即,她如受惊的蝶,迅速隐入门外的夜色里。
神界的夜,星河倒悬,浩瀚无垠。星子并非凡间所见那般遥远模糊,而是颗颗璀璨如钻,仿佛触手可及,将银辉慷慨地泼洒在守心殿的琉璃瓦和寂静的庭院中。万籁俱寂,唯有那株紫叶灵树在星风里发出极细微的沙沙声,如同亘古的低语。
玄衣男子回到卧房。房内陈设同样清简,一张宽大的云床置于中央,铺着素色锦衾。他除去外袍,躺下。初生的神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意识很快沉入无梦的深海。星辉透过窗棂,在他沉睡的侧脸上投下静谧的光影。
几个时辰在神界的永恒中悄然流逝。
倏地,卧房内流转的星辉被一道更冷冽、更凝实的存在感所切割。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浮现,如同从最深的夜色里析出。他一身毫无杂质的白衫,与这静谧的卧房格格不入,最刺目的是那一头流泻至腰际的银发,在昏暗中也泛着金属般的冷光。一方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轻纱覆住了他大半面容,只留下一双深邃冰寒的眼瞳,锁定床上沉睡的身影。
没有半分犹豫,银发蒙面人右手一握,一柄通体流转着水银般光泽、剑身细长、锋刃处吞吐着无形寒气的长剑凭空出现!剑光乍起,如九天银河倾泻,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直劈床榻之上男子的头颅!那杀意纯粹、凛冽,绝非试探!
千钧一发!沉睡中的玄衣男子仿佛被那刺骨的杀意直接刺穿了梦境,双眼在剑锋及体的前一刻猛然睁开!混沌初开般的眸子里瞬间爆射出凌厉的寒光。来不及思索,本能驱使着他将灌注了沛然神力的左臂闪电般抬起,横亘在面门之上!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在寂静的卧房内炸响!银色的剑刃狠狠劈砍在玄衣男子的左前臂上,竟迸溅出刺目的火星!一股磅礴的反震之力沿着剑身倒卷而回,震得银发蒙面人手腕微麻。与此同时,玄衣男子右手已如毒龙出洞,五指箕张,一股狂暴得足以摧山断岳的灵力洪流自掌心喷薄而出,直轰对方面门!
银发蒙面人反应亦是快如鬼魅,一击不中,毫不恋战,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白影,借着对方掌力的冲击波,疾速向后飘退,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瞬间穿破紧闭的窗棂,融入了守心殿外庭院浓重的夜色里。
随即,他身形暴起,玄衣翻飞,如一道撕裂夜幕的黑色闪电,紧随其后追了出去。
庭院中,星河依旧灿烂,却已被森然杀机浸透。那银发蒙面人并未远遁,反而静立在庭院中央,背对着追出的玄衣男子,仿佛专程在此等候。听到身后破空之声,他霍然转身,手中银色长剑挽起一片冰冷的光幕,身随剑走,化作一道匹练般的白光,再次向玄衣男子疾刺而来!剑势刁钻狠辣,直指周身要害。
玄衣男子赤手空拳,但初生神祇的本能反应快得惊人。他身形晃动,时而如柳絮飘飞,时而如磐石沉凝,险之又险地避开连绵不绝的致命剑光。掌风呼啸,带起的气劲将庭院地面的星尘草叶卷得漫天飞舞,与银色剑光不断碰撞,发出沉闷的爆响。
两人身影在庭院中高速交错、分离、再碰撞,银光与玄影纠缠不清,逸散的力量将紫叶灵树震得枝叶狂摇,点点白色灵气惊惶四散。
战况正酣,异变再生!
守心殿的琉璃屋顶之上,另一道白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同样是一身素白长裙,同样以薄纱覆面,身形窈窕,却散发着与那银发男子同源的冰冷杀意。她如一片毫无重量的雪花,自高高的殿顶飘然坠落,手中一柄秋水般澄澈的透明长剑直指下方激战中的玄衣男子后心!这一剑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正是玄衣男子被银发剑势逼得侧身闪避、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
前后夹击,杀局已成!
玄衣男子心头警兆狂鸣,生死关头,他强行拧转身躯,以一个近乎折断腰肢的诡异角度险险避开了后心要害。但那冰冷的剑锋依旧贴着他的肋侧划过,带起一溜细小的血珠,瞬间被剑气冻结!
以一敌二!两个对手配合默契,招式诡异莫测,修为更是深不可测。初生的神祇纵有磅礴神力,面对这精妙绝伦的围杀,也顿感左支右绌,压力如山!
银发男子剑势如狂风暴雨,步步紧逼。白衣女子身形飘忽,剑走轻灵,专攻玄衣男子闪避腾挪的空隙。三人化作三道纠缠不休的光影,在庭院中掀起一场小型的灵力风暴,守心殿的结界都开始微微震颤。
就在玄衣男子全力格挡白衣女子斜刺里袭来的一剑时,那一直伺机而动的银发蒙面人眼中寒光暴涨!他快速收起了手中长剑,身形如鬼魅般欺近,五指如钩,带着禁锢空间的法则之力,闪电般扣住了玄衣男子刚刚格挡过致命一剑、尚未来得及收回的左手手腕!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封印意味的力量瞬间侵入!
几乎在同一刹那,白衣女子也默契地收回长剑,纤纤玉手如同灵蛇出洞,精准地擒住了玄衣男子的右手手腕!两人一左一右,如同两道冰冷的枷锁,将他牢牢钳制在庭院中央!
玄衣男子神力爆发,周身玄光怒放,试图震开束缚。但这两人的力量诡异而凝练,如同附骨之疽,竟一时难以挣脱!
银发蒙面人倒是与白衣女子心意相通。两人同时空出的另一只手瞬间抬起,五指箕张,掌心对准了被牢牢制住的玄衣男子的头颅!
嗡——!
两股性质迥异却又同样浩瀚磅礴的灵力洪流,自他们掌心汹涌喷出!一股冰寒彻骨,带着冻结神魂的意志;一股温润如水,似要包裹识海。这两股力量并未直接摧毁他的头颅,而是如同两把无形的钥匙,侵入他意识的最深处!
“嗯!”玄衣男子发出一丝声音,头颅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眼前瞬间被无穷无尽的混乱光影和尖锐的噪音所淹没!
眩晕感来袭,紧接着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冲破了他初生神祇意识中那道朦胧的屏障,蛮横地、争先恐后地涌入!
光影疾闪,碎片纷飞——
孤峰,风雪。
熟悉的降神台!但核心处汇聚的光芒并非玄色,而是一片纯净无瑕的银白!光芒坍缩,一个身影从中踏出——素白神袍,银发如瀑流泻至腰际,面容清冷如万载寒冰,眉宇间带着初生神灵的漠然与疏离。是他!是白天降神台边那个静静伫立的银发男子!只是此刻影像中的他,眼神更加纯粹,更加……年轻?
影像切换——
一处云雾缭绕的奇绝孤峰之巅,远离神界喧嚣。银发男子孑然一身,以山间青竹为材,亲手搭建起一座简朴却清雅的竹屋。日升月落,寒来暑往。他终日盘坐于竹屋前的空地,面对云海翻涌,吞吐天地灵机。星辉洒落他肩头,风雪掠过他发梢,五千年漫长时光在画面中如溪水流淌而过,唯有那静坐的身影,岿然不动,气息却愈发深邃、内敛,仿佛与这孤峰、这天地逐渐融为一体。
降神台光芒再起!
这一次,汇聚的是温暖如春晖、灵动似清泉的淡蓝色神光!光茧破开,一个身着蓝白渐变长裙的女子身影亭亭而立,乌发如云,容颜绝丽,初睁的眼眸里带着对浩瀚神界的好奇与一丝懵懂的温柔。是她!是今日在降神台畔,以那样温柔静谧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女子!
阴森死寂的密林。
参天古木扭曲如鬼爪,浓得化不开的瘴气弥漫,遮蔽了天光。无数双猩红嗜血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低沉的兽吼此起彼伏。银发男子与蓝裙女子背靠着背,素净的衣衫上沾染着刺目的血迹与污秽,两人身上都带着伤,气息急促。他们被一群形态狰狞、散发着滔天凶戾之气的上古妖兽团团围住!刀光剑影,神力纵横,与妖兽的利爪獠牙激烈碰撞,每一次交锋都溅起腥臭的血雨和破碎的妖力残片。画面充斥着绝望的嘶吼、灵力的爆鸣和浓烈的血腥味。他们在绝境中浴血拼杀,彼此守护。
时光流转,又是千年。
场景截然不同。一处宏阔的殿宇广场,祥云缭绕,瑞气千条。不再是二人孤身奋战,他们的身后,肃立着众多身影!有仙风道骨、衣袂飘飘的仙人;有妖气凛然却目光恭敬的大妖;更有神光内蕴、气息强大的神族!他们的目光齐齐汇聚在广场中央并肩而立的银发男子与蓝裙女子身上,眼神中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畏与尊崇。山呼海啸般的意念汇聚成一个洪流般的声音——奉其为主!
炼狱景象!
粘稠腥臭的黑色沼泽咕嘟冒着气泡,蒸腾起腐蚀性的毒雾。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大地龟裂,流淌着暗红色的岩浆。空气中充斥着绝望的哀嚎与邪恶的低语。银发男子与蓝裙女子行走在这片污秽绝望的土地上,他们的追随者——仙、妖、神——跟随其后,面色凝重,奋力抵抗着从沼泽深处、从地缝岩浆中不断爬出的、被怨气与邪能扭曲的恐怖魔物。这里是无间炼狱,是生灵的绝地!
“不能再如此下去了,否则对生灵无益!”银发男子清冷的声音在炼狱的风中响起,带着斩钉截铁的决断,清晰地传入玄衣男子(或者说,此刻正被迫经历这一切的意识)耳中。
“至少绝非以战止战!”蓝裙女子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温润中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与悲悯。
画面骤然切换至最终战场!惨烈!无边无际的旷野,尸骸堆积如山,断肢残躯铺满大地,凝固的血液将土壤染成一片令人作呕的暗红。冲天的怨气如同实质的黑云,遮蔽了日月,无数枉死生灵的哀嚎与诅咒凝聚成刺耳的尖啸,冲击着神魂。尸山血海之上,两道身影冉冉升起——正是银发男子与蓝裙女子!他们悬停在怨气黑云之下,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显然已到了强弩之末。两人对视一眼,眼中是相同的决绝与悲悯。他们同时抬起双手,十指翻飞,结出玄奥无比、引动天地本源的神印!
浩瀚磅礴、纯净无暇到极致的神力与灵力,如同两道贯穿天地的光柱,自他们掌心倾泻而下,温柔却又无可阻挡地覆盖了整个血腥战场!光柱所过之处,粘稠的怨气黑云如同遇到烈阳的积雪,发出滋滋的声响,剧烈地翻滚、消融!那些堆积如山的尸体上缠绕的诅咒黑气、不甘的残魂戾魄,在纯净神光的照耀下,发出凄厉的尖啸,随即化作缕缕青烟消散!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神光持续净化着这片浸透血泪的土地。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丝怨气消散,旷野之上,那些本已冰冷的、破碎的尸体,竟开始微微颤动!断肢续接,伤口愈合,胸膛重新起伏!无数道茫然的、带着初生般纯净的目光在战场上亮起——他们,活了!
然而,高空中的两人,已到了油尽灯枯之境。蓝裙女子身体猛地一颤,再也压制不住,“噗”地喷出一大口触目惊心的金红色神血!血雾弥漫,她的眼神瞬间涣散,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直从空中坠落!
“九夕!”银发男子发出一声撕裂般的低吼,不顾自身同样濒临崩溃,强提最后一口神力,化作一道银光急坠而下,在女子即将坠地的瞬间,将她紧紧揽入怀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单膝跪地,又“噗”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素袍。他脸色惨金,手臂颤抖,却依旧固执地抬起另一只手,将所剩无几的、带着本源生机的神力,源源不断地渡入怀中女子体内,试图稳住她急速流逝的生机。
最后的画面。
神圣庄严的神界中心,万神朝拜!恢弘的神光直冲霄汉。银发男子端坐于至高神座之上,神威如狱,目光深邃,俯瞰众生,万仙众神齐声高颂:“拜见神主——!”在他身侧稍低的位置,蓝裙女子(九夕)端坐于另一尊华美的灵座,周身流转着滋养万物的蓬勃生机,容颜温润慈悲。下方,仙、妖、神各族强者,皆心悦诚服,虔诚叩拜:“拜见万物灵主——!”神主!灵主!他们的尊号,响彻三界,承载着无数生灵的信仰与期盼!这荣耀,是他们以心血、以生命、以无上慈悲换来的万世基石!
轰——!!!
所有的光影碎片,所有的嘶吼与朝拜声,所有的血泪与荣光,在玄衣男子的意识深处轰然炸开!那被强行灌入的记忆洪流,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惊雷,将他初生懵懂的意识彻底劈开!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跨越了无尽轮回、铭刻着生死与共的悲怆、愤怒、守护与……名字,冲破了一切束缚!
记忆如同汹涌的潮水渐渐退去,留下清晰的印记。玄衣男子意识彻底回归,只觉脑海中被强行塞入的沉重感正在缓慢消散。钳制着他双手的力量已然松开,银发男子与那白衣女子轻轻将他扶稳站起。
两人随即抬手,摘下了覆面的轻纱。
玄衣男子闭目定了定神,缓缓睁开眼,目光首先落在那位白衣女子身上。她容颜清丽,气质温润,正是记忆中那蓝裙女子的模样,也是今日在降神台畔温柔注视他的人。他带着一丝确认的迟疑开口:“九夕?”
白衣女子——九夕,对他展露出一个温柔而安抚的笑容,如同春雪初融:“是,我名唤九夕。”她微微侧首,目光示意身旁那位气质清冷、银发如瀑的男子,介绍道:“他名曰简寒。想必方才注入的记忆,你对我们……也有所了解了。”
玄衣男子的目光转向简寒。那张脸,与记忆中孤峰苦修的神主、炼狱中并肩作战的领袖、战场上呕血净化的神祇,以及最终端坐神座的至尊完全重合。联想到刚刚经历的那些漫长、沉重、充满了血与火、牺牲与荣光的片段,他陷入了一阵沉默。初生的懵懂被庞大的信息冲击,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简寒深邃如寒潭的目光落在玄衣男子脸上,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你可知我为何与九夕,要将我们所经历的一切,让你看见?”
玄衣男子抬眸,眼中带着真实的困惑:“为何?”
“因为我们三人都诞生于降神台,”九夕清亮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宣告般的郑重,“天道赋予我们真神之躯,为的便是——道!”
“道?”玄衣男子对这个字眼感到陌生而抽象,“何为道?”
“守护苍生之道!”简寒的回答简洁而笃定,如同亘古不变的法则。他看着玄衣男子眼中依旧挥之不去的迷茫,知道这初生的神祇此刻难以真正理解这沉甸甸的二字所承载的分量。他不再多言,只是淡淡道:“神生漫长,日后你自会明白。”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如同融入月色般,无声无息地在原地消散,只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清寒气息。
九夕目送简寒离去,轻轻舒了口气。她转身,步履轻盈地走向庭院中那株散发着神秘气息的紫叶灵树。纤手微抬,柔和的神光自指尖流淌而出,落在树下的空地上。光芒凝聚,一张光洁圆润的玉桌和一个与之相配的石凳凭空显现。紧接着,她又挥手,几叠厚重古朴、散发着岁月气息的书册整齐地出现在玉桌之上。
她回头看向依旧站在原地的玄衣男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声音如同清泉:“看看这些书。从里面挑几个字,做你的名字吧。”
玄衣男子依言,缓步走到紫叶灵树下,立于玉桌前。他目光扫过那几叠厚重的书册,并未伸手翻阅。只见他随意地抬手,对着桌上书册的方向轻轻一挥。
呼——
桌上的书页无风自动,急速翻飞起来!无数古老或隽秀的字体如同有了生命,从书页中挣脱而出,闪烁着微弱却纯净的金色光芒,一排排、一行行地悬浮在玉桌上方,形成一片流动的金色字海,流光溢彩。
玄衣男子目光平静地扫过空中那些飞舞的、蕴含不同意义的金色字符。片刻后,他再次抬手一挥。这一次,动作带着一丝不经意的筛选之意。
空中的金色字符如同被无形的风吹散,大片大片地接连熄灭、消失。最终,所有的光芒都黯淡下去,唯有一首诗的文字,完整地、清晰地悬浮在半空中,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金光。
九夕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她看着空中那排列整齐的诗句,不禁轻声诵读出声:
“长空一痕云,
松枝欲缚春。
风起千丝乱,
心鸢系斜阳。”
诗句的意境悠远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云缚。”玄衣男子凝视着空中的诗,淡淡地念出两个字。随即,他又是抬手一挥。悬浮的诗句中,除了“云”与“缚”二字,其余所有的字连同那金色的光芒都如同星尘般飘散、隐没。唯有“云”“缚”二字,依旧稳稳地悬停在半空,散发着微光。
九夕的目光从空中的二字转向玄衣男子,眼中带着一丝探究和饶有兴趣的光芒:“‘松枝欲缚春’……以脆弱松枝徒劳地想要束缚住春天为喻,道尽尘世中那些无谓的牵绊与执念。而‘心鸢系斜阳’,心绪如同风筝,明知飘摇不定,却仍甘愿被那一抹将逝的斜阳所系留。这诗中透着一股淡淡的悲意与无奈。为何偏偏是这首诗?又为何独独选了‘云缚’二字?”
玄衣男子迎上九夕的目光,神色平静无波,仿佛那诗中的悲喜与他全然无关:“看着顺眼便可。至于寓意是悲或喜,”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随意,“随缘。”
九夕听了他的解释,并未试图说服或深究,只是了然地点点头,唇边依旧噙着那抹温婉的笑意:“既如此,那我日后便唤你云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