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巧遇江湖落魄人

逍遥镇东,“万宝斋”。

这是一家颇具规模的杂货铺子,门脸开阔,三开间的铺面,门口挂着“南北杂货,道门法物”的招牌。铺子里货架林立,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物品。靠门一侧是寻常百姓用的油盐酱醋、针头线脑;往里则是成捆的黄表纸、各色朱砂、粗细不一的狼毫笔、大小不一的桃木剑、铜钱剑、罗盘、香烛等道家法器;甚至还有一些晒干的草药、兽骨、矿石等物事,琳琅满目,空气中混杂着香烛、朱砂、草药和些许陈年灰尘的复杂气味。

四目道长显然是这里的熟客。他一进门,那留着山羊胡、穿着绸布褂子的掌柜便堆着笑脸迎了上来:“哎哟!四目道长!您可有些日子没来了!这次要点什么?上好的辰砂刚到了一批,还有新到的十年份雷击桃木枝…”

四目道长熟稔地和掌柜打着招呼,开始挑选所需的朱砂、符纸、空白符箓等物。家乐和箐箐好奇地打量着货架上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张棂星则对铺子里的东西兴趣不大。他系统空间里的存货比这丰富得多。他百无聊赖地踱到门口,目光随意地扫过街景。

时近傍晚,夕阳的余晖给逍遥镇的青石板路镀上了一层暖金色。街上的行人依旧不少,归家的、采买的、寻欢作乐的,构成一幅鲜活的市井画卷。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斜对面一家名为“醉仙楼”的二层酒馆。酒馆生意不错,一楼大堂人声鼎沸,划拳行令声不绝于耳。就在他目光掠过二楼临街窗口时,一个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坐在二楼角落靠窗位置的中年男子。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袖口和领口都磨起了毛边的灰色道袍,头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挽着,有些凌乱。面容清瘦,颧骨微凸,眼窝深陷,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疲惫和落魄。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放在桌上、正无意识敲击桌面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沾染着明显的、尚未完全洗去的暗红色痕迹——那是劣质朱砂留下的印记。

道士?落魄的道士?

张棂星心中微动。他不动声色地开启灵觉,目光穿透窗户和人群的阻隔,落在那道士身上。

「侦测目标:茅山明(道人境中期)」

「状态:落魄、法力驳杂、心神不宁」

「携带物品:油纸伞(内蕴微弱鬼气×2)」

「鬼气强度:鬼兵初期(无害,无血煞怨气)」

「关系:疑似茅山派外门弟子(或弃徒)」

茅山明?油纸伞里养着两只小鬼?

张棂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名字,这做派…他瞬间想起了某个经典角色。一个靠着两只无害小鬼装神弄鬼、骗吃骗喝的江湖术士。

此时,酒馆二楼。

茅山明面前的桌上摆着一碟花生米,一壶最便宜的烧刀子。他小口抿着劣酒,眼神却不时瞟向邻桌。邻桌坐着几个衣着光鲜的商贾,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香气四溢。茅山明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他摸了摸干瘪的钱袋,里面只剩下几个铜板,连壶好酒都买不起,更别说大鱼大肉了。他眼珠转了转,似乎在打什么主意。

就在这时,一个店小二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盘刚出锅、油光锃亮的红烧肘子,正要从茅山明桌旁经过,送往另一桌。

茅山明眼中精光一闪!他猛地站起身,装作一个趔趄,身体“不小心”撞向那店小二!

“哎哟!”

店小二猝不及防,被他撞得一个踉跄!手中托盘倾斜,那盘油汪汪的红烧肘子眼看就要脱手飞出!

“小心!”茅山明口中惊呼,右手却快如闪电般探出,看似去扶托盘,手指却不着痕迹地在那盘肘子边缘飞快地拂过!一丝极其微弱、带着阴寒气息的法力波动一闪而逝!

“啪嗒!”

肘子盘子最终还是没能稳住,摔在地上,油汁四溅!香喷喷的肘子滚落在地,沾满了灰尘。

“啊!我的肘子!”邻桌等着上菜的客人惊呼起来。

“你!你这臭道士!走路不长眼睛啊!”店小二稳住身形,看着地上摔烂的肘子和自己溅满油污的衣襟,顿时火冒三丈,指着茅山明的鼻子破口大骂,“赔钱!这盘‘八宝肘子’可是本店招牌!二钱银子!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茅山明脸上立刻堆起惶恐和歉意的表情,连连作揖:“对不住!对不住!小二哥!贫道一时脚滑,绝非有意!您看…这…这肘子…”他指着地上沾满灰尘的肘子,一脸肉疼,“要不…贫道帮您捡起来?洗洗…还能吃?”

“吃你个头!”店小二气得脸都绿了,“摔成这样还怎么吃?少废话!赔钱!二钱银子!不然我报官抓你!”

“二钱银子?!”茅山明声音都尖了,一脸苦相,“小二哥!贫道…贫道实在囊中羞涩啊!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瞄向那盘肘子,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和…馋意?他刚才那一拂,暗中施了个小法术,让那肘子沾了阴气,寻常人吃了肯定闹肚子,但对他这种常年与鬼物打交道的道人来说,祛除这点阴气轻而易举。他打的算盘是,等店小二嫌脏不要了,他再“勉为其难”地捡回去“处理”一下,就能美餐一顿…

“通融?通融个屁!”店小二显然不吃这套,撸起袖子就要动手,“没钱?没钱就拿你身上这件破道袍抵债!再不然,打断你一条腿!”

眼看冲突就要升级,酒馆里其他食客都看了过来,指指点点,有看热闹的,也有皱眉嫌恶的。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稚嫩的童音响起:

“这位叔叔,他的账,我付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楼梯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粉雕玉琢、约莫七八岁的小道童。他穿着一身干净的杏黄色道袍,小脸白皙,眼神清澈,正仰着头看着店小二。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和一个清秀的少女。

正是张棂星带着家乐和箐箐上来了。

店小二一愣,看着眼前这个气度不凡的小道童,又看看他身后衣着整洁的家乐和箐箐,一时摸不准来路,语气不由得缓和了几分:“小…小道长,您…您认识这穷酸道士?”

“不认识。”张棂星摇摇头,小脸上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和认真,“但是师父教导我,出门在外,要与人为善。这位道长叔叔不小心打翻了东西,肯定不是故意的。二钱银子是吧?”他小手一翻,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两块碎银子(系统空间出品),递了过去,“给,不用找了。再给这位道长上一壶好酒,切一盘酱牛肉,算我请的。”

店小二接过银子,掂了掂,足有二钱多,脸上顿时多云转晴,堆起笑容:“哎哟!小道长真是菩萨心肠!大气!您稍等!酒菜马上就来!”他鄙夷地瞥了一眼呆若木鸡的茅山明,转身下楼去了。

酒馆里看热闹的食客们见没热闹可看,也纷纷收回目光。

茅山明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替他解围、还请他喝酒吃肉的小道童,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他行走江湖多年,坑蒙拐骗、被人追打是家常便饭,何曾遇到过这等好事?尤其对方还是个看起来不谙世事的小娃娃。

“道…道长叔叔,坐呀。”张棂星指了指他对面的空位,自己先爬上了椅子坐好,小短腿悬在空中晃悠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家乐和箐箐也在一旁坐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落魄道士和他放在桌角那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油纸伞。

“呃…多…多谢小道长!”茅山明回过神来,连忙拱手道谢,脸上带着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他小心翼翼地坐下,将那把油纸伞往自己身边挪了挪。

“举手之劳,道长叔叔不必客气。”张棂星摆摆小手,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茅山明,“我叫张棂星,跟着师父云游路过此地。道长叔叔也是修道之人?看您这身道袍…像是茅山一脉?”

茅山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有怀念,有羞愧,也有几分警惕。他干咳一声,含糊道:“贫道…贫道茅山明。早年…早年确实在茅山外门学过几年粗浅道法,只是…只是资质愚钝,难成大器,后来…后来便下山云游,混口饭吃罢了。”他刻意避开了“弃徒”或“被逐”等字眼。

张棂星心中了然,也不点破。他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那把油纸伞,脸上露出孩童般的好奇:“道长叔叔,您这把伞好特别呀,下雨天用的吗?”

茅山明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地将伞又往身后藏了藏,干笑道:“啊…是…是啊,就是…就是一把旧伞,不值钱的…”

就在这时,店小二端着酒菜上来了。一壶上好的竹叶青,一盘切得薄厚均匀、酱香浓郁的牛肉,还有几碟精致的小菜。

“道长叔叔,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张棂星热情地招呼着,自己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牛肉,小口小口地吃着,动作斯文。

茅山明看着眼前香气扑鼻的酒菜,喉结再次滚动,肚子叫得更响了。他也顾不得许多,道了声谢,便狼吞虎咽起来,显然是饿极了。

张棂星一边小口吃着,一边暗中观察着茅山明。他能清晰地感应到,那把油纸伞里,两道微弱却清晰的鬼气正不安地躁动着。其中一道鬼气似乎对桌上的食物很感兴趣,另一道则显得有些畏缩。

“唉…”张棂星心中暗叹一声,“养鬼为仆,借鬼敛财…糊涂啊!鬼物终究是阴灵,长伴人身,损阳折寿不说,稍有不慎,反噬自身!更别说…靠这种手段谋生,终究是旁门左道,难登大雅之堂,也辱没了茅山的名声…”

他虽心中不以为然,但系统并未触发任何恶整任务,显然那两只小鬼确实无害,茅山明也罪不至死。他想了想,决定点到为止。

“道长叔叔,”张棂星放下筷子,看着吃得满嘴流油的茅山明,小脸上带着一丝孩童的认真,“师父常说,修道之人,当以济世度人为己任。若遇不平事,当挺身而出;若遇邪祟,当斩妖除魔。切不可…切不可贪图小利,误入歧途,损了道心。”

茅山明正夹着一块牛肉往嘴里送,闻言动作猛地一僵!他抬起头,对上张棂星那双清澈得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心中猛地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愧和慌乱涌上心头!他感觉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似乎都被眼前这个小娃娃看穿了!

“呃…是…是…小道长说得对…”茅山明脸上火辣辣的,连忙低下头,含糊地应着,再也不敢看张棂星的眼睛。他心中惊疑不定,这小娃娃…到底是什么来路?

张棂星点到即止,不再多言。他跳下椅子,对着茅山明拱了拱手:“道长叔叔慢用,我们还要去寻师父,先行告辞了。”

说完,他带着家乐和箐箐,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茅山明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又看看桌上还剩大半的酒菜,再摸摸身边那把油纸伞,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他端起酒杯,猛地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入喉,却压不住心头那股莫名的寒意和…一丝久违的、被称作“羞耻”的情绪。

“济世度人…斩妖除魔…”他低声喃喃,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和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