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日记)
“……现在回想起来,那股异样感,从他们踏进我公寓门的那一刻就萦绕不散。只是当时,疲惫和冷漠让我忽略了它,更无法预见,这微小的‘不对劲’,竟会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最终掀翻了整艘生活的船。”
一、第一天(深夜)
雨水像冰冷的鞭子抽打着“归途”殡仪馆的玻璃窗。陈默刚结束一具少年溺亡尸体的修复工作,指缝里还残留着消毒水和福尔马林混合的冰冷气味。他是个入殓师,或者说,“夜渡人”——这座城市阴影角落里的摆渡者,负责将逝者体面地送往彼岸。这份工作赋予了他对死亡的麻木,也磨砺出一种近乎病态的平静。
更衣室的旧收音机嘶嘶啦啦,播放着午夜情感热线。陈默脱下沾染了水渍和不知名污迹的防护服,正要关掉那恼人的噪音,突然,一个清晰得诡异的女声切了进来,唱着一段哀婉的沪剧:
“夜沉沉,路茫茫,儿啊,娘亲心头似刀剜……莫回头,莫彷徨,黄泉路上莫孤单……”
陈默的手指僵在开关上。这声音……太像了。像他记忆中早已模糊的母亲。他母亲在他七岁那年病逝,生前最爱哼这段《孟姜女》。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猛地关掉了收音机。寂静瞬间吞噬了房间,只剩下窗外凄厉的雨声。是幻听?还是这栋老殡仪馆又添了什么“新住户”?
门卫老张的呼叫器响了,嘶哑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陈默,门口有人找!说是你亲戚,淋得跟落汤鸡似的!”
亲戚?陈默皱眉。他在这个城市孑然一身,唯一的亲人,是远在几百公里外一个叫“落霞镇”的地方、二十年几乎断了联系的姨妈——沈玉梅。
带着满腹狐疑,他走到前厅。玻璃门外,站着一个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牵着一个约莫八九岁、眼神空洞的男孩。女人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脚边的行李箱也显得破旧不堪。男孩紧紧攥着她的衣角,瘦小的身体微微发抖,眼神却像蒙着一层雾,不看人,只盯着脚下水洼里破碎的灯光。
“陈默?”女人看到他,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淹没,“我是……你姨妈,沈玉梅。这是你表弟,小哲。”
陈默拉开门,一股湿冷的空气涌进来。“姨妈?”他语气平淡,带着审视,“怎么找到这儿的?”
“问……问了好多人。”沈玉梅局促地搓着手,雨水顺着她的鬓角往下淌,“老家待不下去了……实在没办法,才来投奔你。小哲他……他需要更好的地方。”她的目光飞快地瞟了一眼陈默身后那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幽深走廊,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进来吧。”陈默侧身让开。他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姨妈并无多少温情,但深夜暴雨,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他无法将其拒之门外。他注意到小哲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瓷娃娃。
把母子俩安顿在殡仪馆简陋的休息室,陈默去倒热水。回来时,却看见小哲不知何时挣脱了母亲的手,正蹲在墙角,用手指在积了薄薄一层灰的地面上画着什么。线条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感,像某种扭曲的符咒。
“小哲!”沈玉梅低呼一声,慌忙把他拉起来,用袖子狠狠擦掉地上的痕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神经质的紧张。她抬头对上陈默探究的目光,勉强挤出一丝笑:“这孩子……就爱乱画。”
陈默没说话,递过热水。姨妈接过杯子的手在抖。小哲则安静地坐回母亲身边,恢复了那副空洞的模样。但陈默的心底,那份被他忽略的“不对劲”,正悄然放大。这孩子的安静,透着一股死寂。姨妈眼底的恐惧,也绝非仅仅源于这栋殡仪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