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的冷浸入骨髓。叶寒睁开双眼，视野里只有一片流动的幽绿。他的意识沉在某种粘稠的介质中，每一次挣扎都引发周身剧痛——左半身如同被铸进铜山，沉重的金属感拉扯着神经；右半身则残留着血肉的知觉，能清晰感受到血管里奔涌的元火在灼烧断裂的伤口。
“这是...熵减逆转的代价...”他试图调动灵力，丹田却如枯井。唯有脊椎上十二枚龙首状的青铜骨节微微发烫，传递着零碎的画面：自爆的提灯、陈二狗撕裂空间时的背影、天机阁主崩解的机械核心...
“你终于醒了。”冰冷的机械音直接在颅内响起。
幽绿消退，视野亮起。叶寒发现自己被浸泡在圆柱形培养舱中，淡金色液体没过胸口。舱壁透明如水晶，外面是望不到尽头的金属空间——数以万计相同的培养舱林立如墓碑森林，每个舱内都悬浮着一具躯体。最近的几个舱体内，叶寒看到了更骇人的景象：一个舱里是半机械半植物的融合体，根须刺破玻璃扎进输送管道；另一个舱内封存着不断在幼童与老者间切换的畸形肉身；最远处某个舱体甚至囚禁着一团扭曲的星云！
“欢迎来到‘时之茧房’。”舱壁浮现光纹，汇聚成天机阁主的面具虚影，“归墟之战，你逆转时空的自毁很有趣，可惜...”虚影抬手，叶寒左臂的青铜皮肤突然浮现血管状红光，剧痛让他几乎昏厥，“你体内每一粒青铜都带着我的时之锚点。”
叶寒咳出带着金属碎屑的血沫：“万象宗...弟子...”
“他们逃进了第八元会的虫族遗迹，像躲进腐木的白蚁。”面具嘴角扯出弧度，“但你会帮我把他们熏出来。”
舱内液体突然沸腾。无数纳米级的青铜颗粒从液体中析出，顺着叶寒的毛孔钻入。他感到异物在经脉中游走，直冲识海！千钧一发之际，心口沉寂的胚胎光团突然跳动，清瑶的声音如破冰的溪流：
“别抗拒...引导它们...去脊椎第三节！”
叶寒咬牙照做。入侵的青铜洪流被引向脊椎龙首，第三节骨节上的龙眼骤然睁开！吞噬青铜颗粒的瞬间，龙首表面裂开细纹，喷涌出的却不是毁灭性能量，而是一段被加密的记忆脉冲——
**第五元会·精灵王庭陷落日**
符文矩阵崩裂的天空下，精灵清瑶的王冠碎成星芒。她的指尖插入自己胸口，挖出跳动的心脏。心脏离体的瞬间，血肉转化为青铜，表面自动铭刻出层层叠叠的封印符文。
“接住...下一个我...”她将青铜心抛给浑身浴血的姜辕。后者龙化的右爪攥住心脏，左爪却刺穿自己胸膛，挖出血淋淋的龙心按进精灵清瑶空洞的胸腔！
“以龙心代精灵心...骗过道劫扫描...”姜辕的龙鳞寸寸剥落，“记住...心是骗局...真正的火种在...”
记忆中断。叶寒浑身剧震。这段记忆解锁的同时，入侵的青铜颗粒已被脊椎龙首尽数转化、吸收。他感到那节龙骨变得滚烫，内部似乎有新的结构正在生成。
“嗯？”面具虚影发出电子噪音般的质疑，“道基排斥反应为何归零？”
舱门滑开。两只螳螂状的机械守卫伸出刀臂，架起叶寒拖出培养舱。金属地面冰冷刺骨，叶寒垂着头，任由湿漉漉的长发遮住眼睛——右眼瞳孔深处，一点金芒正在凝聚。
他被拖行穿过茧房核心区。无数培养舱像蜂巢般嵌在弧形巨壁上，中央矗立着通天彻地的青铜柱。柱体表面并非光滑金属，而是由亿万张痛苦人脸浮雕拼接而成！那些人脸的眼窝处嵌着旋转的沙漏，沙粒竟是凝固的血色月光。叶寒在其中看到了徐长老扭曲的面容，也看到了更多似曾相识的脸——有玄天宗失踪的掌教，有阴煞宗百年前坐化的老祖，甚至还有几个面容与陈二狗有五分相似的剑修！
“时之柱。”机械音带着某种虔诚，“十二万九千六百次轮回中，所有试图阻挡永恒计划的愚者，都在此见证新生。”
叶寒被锁在柱底平台。青铜镣铐自动扣住他完好的右手腕和青铜化的左脚踝。当锁扣闭合的刹那，时之柱上对应的人脸沙漏突然加速旋转，叶寒感到自己的生命精元正被抽离！
“开始同调。”面具虚影悬浮在柱顶，“用你的守墓人血脉，替我从虫巢里钓出那些老鼠。”
平台升起十二根探针，针尖对准叶寒的要害。就在针尖即将刺入的瞬间，叶寒猛地抬头，右眼金芒爆射！
“心是骗局——”他嘶吼出精灵清瑶的遗言，右手五指狠狠插进自己血肉胸膛！
没有鲜血喷涌。他的手指如同插入虚影，径直触碰到那团胚胎状元火。在针尖刺破皮肤的毫秒之间，叶寒捏碎了元火外围的光膜——
**咔嚓！**
冰层破裂的脆响传遍茧房。一股绝对零度的寒潮以叶寒为中心爆发！十二根探针瞬间覆满白霜，锁住他的镣铐冻成冰粉。寒潮所过之处，培养舱的液体凝固成琥珀，奔跑的机械卫兵保持着抬腿的姿势被冻成冰雕。
时之柱上，属于第五元会区域的数百张人脸同时睁眼，沙漏内的血色月光冻结成冰晶！
“第五元会的...永寂寒咒？！”面具虚影第一次出现波动，“不可能！那段文明编码早已被道劫抹除！”
叶寒踉跄站起，胸口破洞处没有心脏，只有旋转的冰风暴。风暴中心，隐约可见一只紧闭的龙目。他右半身的伤口被寒冰封住，左半身的青铜躯壳却爬满冰裂纹。
“因为...寒咒的载体不是数据...”他每说一个字都喷出冰晶，“是守墓人...代代相传的...骨！”
脊椎第三节龙骨应声炸裂！飞溅的青铜碎片并未散落，而是悬浮在空中重组——竟拼成一面微型符文圆盾，盾心嵌着片冰晶龙鳞。寒潮倒卷回盾中，茧房内冻结的一切开始解冻。
“拦住他！”面具虚影尖啸。
解冻的机械大军如潮涌来。叶寒左手握住悬浮的冰盾。当第一柄高周波刃斩向脖颈时，他本能地举盾格挡——
嗡！
刀刃在接触盾面的瞬间，连同持刀的机械臂一起“衰老”了：闪亮的合金蒙上锈迹，关节液压油干涸凝固，电子眼的光芒急速黯淡。不过三息，整架机甲就化作瘫倒的废铁！
“熵减...具象化？”叶寒震惊地看着冰盾。盾心的龙鳞深处，清瑶的胚胎光团正发出愉悦的脉动。
更多的攻击接踵而至。叶寒在机械潮中左冲右突。冰盾所挡之处，机甲腐朽成灰；盾缘偶尔擦过培养舱，舱内正变异到一半的躯体瞬间“退化”回人形，随即在时间乱流中化为粉尘。他逐渐摸索出规律：盾面接触引发物质的时间逆流，而盾缘划过的空间会产生短暂的因果断层！
一条通道在机械潮中撕开。叶寒冲向茧房边缘的升降台。就在他即将踏入光梯的瞬间，整个空间突然被猩红笼罩——时之柱顶端，天机阁主的实体缓缓降下。他胸口的机械核心完全裸露，那枚逆旋沙漏已布满裂纹，漏出的不再是机油，而是粘稠的、蠕动的黑暗。
“你毁了我三具时之柱备份体。”天机阁主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杂音，“用你的道基来赔吧。”
他伸手虚抓。叶寒周围的空气骤然凝固成青铜牢笼！冰盾猛击牢笼，却只在表面留下白痕——这次的时间侵蚀被某种更高阶的法则抵消了。
“没用的。”天机阁主五指收拢，“这里的空间法则已被我...”
他的话语被刺耳的撕裂声打断。叶寒的右眼突然流淌出青铜色的血泪！泪滴落地的瞬间，时之柱底部某块区域的人脸浮雕突然集体哀嚎，他们的沙漏疯狂倒流，连带着那片区域的时空结构开始扭曲！
“你...怎么可能干扰时之柱？！”天机阁主惊怒交加。
叶寒趁机将冰盾狠狠砸向脚下地面：“因为我的泪...是姜辕的青铜！”
盾面接触金属地板的刹那，以撞击点为中心，涟漪状的青铜纹路急速扩散！纹路所过之处，地板“活”了过来，化作流动的青铜浪涛，将机械卫兵和培养舱尽数吞没、融合。更惊人的是，这些新生的青铜物质上，开始浮现出归墟的星图脉络！
“阻止他！”天机阁主胸口的沙漏喷出黑雾。黑雾化作巨爪抓向叶寒。
叶寒不闪不避，反而将冰盾按进汹涌的青铜浪潮中：“清瑶——就是现在！”
冰盾应声融化。盾心的冰晶龙鳞舒展开来，化作一条袖珍的冰龙虚影。虚影张口发出无声的龙吟，青铜浪潮应声沸腾！无数青铜触手裹挟着时间乱流卷向黑雾巨爪。两者碰撞的瞬间，没有爆炸，只有令人牙酸的“消融”声——黑雾如同被橡皮擦除的污迹，成片消失！
“熵减...对道劫之力的克制？！”天机阁主终于失态。
叶寒站在青铜浪潮之巅，右眼的血泪止住了，瞳孔却彻底化为熔金之色。他脚下的青铜自动塑形、攀升，托着他升到与天机阁主齐平的高度。
“你的永恒计划...”叶寒指向下方狼藉的茧房，“不过是把棺材雕成了摇篮。”
天机阁主沉默片刻，突然低笑起来。他抬手摘下了脸上的半张青铜面具。面具下的脸孔，让叶寒如遭雷击——那竟是年轻了数百岁的清虚子！只是左半张脸是温润的人皮，右半张脸却是冰冷的机械骨骼！
“棺材？摇篮？”清虚子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双重混响，“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浩劫。”他指向时之柱顶端，“看看那里！看看道劫之外是什么！”
叶寒顺着他的指引望去。在时之柱穿透茧房穹顶的尽头，并非星空，而是一片蠕动的、不可名状的黑暗。那黑暗中有亿万只眼睛开合，每条视线都缠绕着正在崩解的星河！
“道劫不是毁灭...”清虚子/天机阁主的机械右眼射出红光，在虚空中投影出震撼的景象：无数纪元如气泡般在黑暗中生灭，而更远处的黑暗里，隐约可见某种超维度的巨大阴影正在靠近，它所经之处，连“毁灭”本身都被吞噬！
“它是屏障！”天机阁主的咆哮震得青铜浪涛翻涌，“是前代宇宙尸体形成的保护壳！真正的吞噬者...就要来了！”
红光投影的视角急速拉远。在无尽黑暗的背景下，道劫的赤潮如同蛋壳般包裹着当前的宇宙泡膜。而蛋壳外的虚空中，一只比星系更庞大的、由无数旋转齿轮构成的巨眼，正缓缓转向这个方向！
“时之罗盘...是唯一能对抗祂的武器...”天机阁主的机械手指插入自己太阳穴，扯出滋滋作响的神经管线，“用十二万次轮回收集的因果...铸造的终极壁垒...”
叶寒脚下的青铜浪潮突然平息。他看着红光中那只迫近的齿轮巨眼，又看向眼前半人半机械的宿敌，一股冰寒彻骨的明悟涌上心头：无论是道劫还是守墓人，都不过是更宏大黑暗中的蝼蚁。
“所以...”叶寒的青铜左臂抬起，指向时之柱上那些痛苦的人脸，“用整个纪元的生命做砖石？”
“情感是冗余程序。”天机阁主将神经管线接上时之柱，“必要的牺牲...”
他的话戛然而止。叶寒的青铜指尖，不知何时凝聚了一点微光——那是从自己心口胚胎光团中剥离的、最精纯的一缕元火。光点轻轻弹出，飘向时之柱底部，融入某个不起眼的沙漏。
沙漏内冻结的血色月光突然融化、流动！对应的那张人脸——赫然是第八元会虫族女皇的面容——猛地睁开复眼！
“吼——！！！”
非人的尖啸贯穿时空！时之柱剧烈震颤，女皇浮雕所在的区域突然软化、膨胀，探出无数带着粘液的虫肢！更恐怖的是，所有来自第八元会的培养舱集体爆裂，沉睡的虫族单位瞬间苏醒，疯狂攻击周围的机械守卫！
“你激活了虫群意识？！”天机阁主惊怒。
“只是还它们自由。”叶寒脚下的青铜浪涛再次翻涌，托着他冲向最近的通风管道口，“顺便提醒你——”
他撞破管道栅栏的瞬间，冰龙虚影在身后凝成实体，吐息冻结了追兵。
“真正的火种...”叶寒的身影没入黑暗，余音在混乱的茧房回荡，“从来不在柱子里...”
天机阁主震碎扑来的虫族，看向叶寒消失的管道。机械右眼的数据流瀑布般刷下，最终锁定在时之柱某块区域——那里有枚沙漏的底座，不知何时被刻上了一个微小的龙形印记，印记中流转着与叶寒同源的元火。
“...而在沙漏背面？”他抚过那枚印记，身后的齿轮巨眼投影正不断放大，“来不及了...”
管道深处，叶寒在黑暗中坠落。胸口的空洞被寒气填满，冰晶在青铜左臂上蔓延。坠落中他摊开右手，掌心躺着一枚从时之柱上抠下的沙漏碎片，碎片里凝固着一滴陈二狗的血。
“师叔...”他攥紧碎片，任由黑暗吞噬全身，“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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