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吕祖徒显圣伏猛虎 李开善隐庐避官差

  • 青庐记
  • 冯沐舟
  • 4599字
  • 2025-06-02 16:34:11

诗曰:

春风借得三升雨,夜叩蓬窗润墨浓。

莫问东君何日返,一蓑烟水隐行踪。

书接上文,进士李开善为躲避官府缉捕,在友人协助下逃至庐山仙人洞内安身,正想出山换个地方躲避,忽闻背后腥风密布,随虎啸一声,吓得李开善心惊胆战,回身看,一只花斑老虎冲着自己,顿时:三魂七魄冒,六神五神哭。那老虎忒是凶险:

短耳无脖颈,圆眼赛金灯。獠牙凶狠,嚼几只獐狍野鹿;舌似弯弓,啖一些牛马羔羊;啸谷咆山,恫三窝蛇蝎蛙鼠;四爪如钩,镇八方樵子游人。血盆大口密排齿,斑斓花金像针织。可怜周处丧威风,谁来除虎援进士?

李开善看着那虎战战兢兢不敢后退,更不敢向前,心想:‘这下完了,眼一闭——等死就行。’想着把眼紧闭,等着老虎来吃,刚一闭眼就觉得洞里金光万道,再一睁眼就见老虎趴在地上呼呼大睡,眼前金光渐散,显出一位道士身影立在洞内,看这道士容貌非凡:

面如敷粉唇如朱,三飘墨髯态体如。腰中宝剑镶金凤,手内拂尘悬露珠。

八卦银氅风吹动,五彩仙衣雅非俗。千山万洞修仙客,果然吕祖授道徒。

李开善怕那虎醒,轻声问:“敢问道爷何处隐士?”听那道士高声说道:“贫道乃吕祖门下云鹤真人是也!奉祖师之命,前来收虎救人。”李开善听后赶忙称谢,跪在地上搓土焚香,拜而又拜,说道:“武昌儒生开善,在此拜谢吕祖、仙公搭救之恩,小可在此避官难,不想惊动山君,多亏仙公略施法力救我性命,日后若有腾飞之日,定为仙公塑造金身,倘若食言,必死于刀枪之下。”起誓立言后,那云鹤真人道:“伏虎救人是我分内之事,公子不必如此大礼。”说罢,挥动拂尘,那老虎恍惚睁眼,眼神中已无杀气,躺在地上打个滚,李开善吓了一跳以为老虎翻身要起,再一看,像只大猫躺在地上洗面过耳,李开善觉得惊奇,问道:“仙公,这猛虎怎么变成猫儿?”云鹤真人笑道:“它本来也不是猛虎,前世是沙场战死之人,只因为酒醉,误失军机,犯了罪过,五殿阎君罚他披毛戴掌化作凶兽,日夜不得安息,今日他功德圆满,不该再害性命,吾师便叫我来收服。”说毕用手点指,那虎嗷嗷叫唤几声,看那:

满山鸟雀尽惊飞,遍树猴猿皆敛迹。

不怪山君张开口,是个生灵都恐惧。

几声虎啸,震得李开善耳聋欲裂,老虎滚身而去,负驮云鹤真人,云鹤真人笑道:“果然是个善物!”说着,辞别李开善,骑虎驾云欲走,李开善慌忙问道:“仙公慢行,还有事相问,但请不吝赐教。”云鹤真人暂驻云步,回身问道:“何事但讲无妨!”李开善面带愁容问道:“我在此避难恐怕不是长久,官差若来搜山,我当如何脱身?”云鹤真人道:“你所犯何事?”李开善不敢乱说,回说道:“仙公可知当今万岁有求仙问道之志么?”云鹤真人说道:“当今万岁沉迷外道,只是天命不绝而已,换个别人早死七八回也!”李开善说道:“若只是炼丹求命却也好说,只是纵容阿谀之辈大修宫殿,劳民伤财,我心中甚为此事不平,记载些难民痛苦,怎料无有防备被人盗去书本,也不知是贼人所告还是另有旁人,官府批下火签传票,张榜缉捕,四处捉拿,幸有良友搭救,夜出九江,逃至庐山,友人自去山下周旋,留我在此,也只怕不能长久,仙公得道之体,能通今古,必有救我之法,请念善经,赐教一二,小可自当拜敬。”说着又赶忙叩头,云鹤真人听罢,点头称善,说道:“如今天子失威,黎民受苦,不知你有何志?”李开善说道:“本欲为官救民,奈何官场上官官相护,各自有牵,就算我想做清官,也怕被他人不容,岂能长久?若跟他们搅在一起,妄读诗书,愧对圣人。如今只想脱离苦海,隐居山野,做个俗人。”云鹤真人听后心中有些失望,说道:“你想做山中隐士简单至极,只需下山自首,判个监押,三年五载出狱之后,哪里不能隐居?”李开善听这话心中更加惭愧问道:“莫非仙公怨我弃世,不肯相救?”云鹤真人道:“天下纷纷自有豪杰响应,凡间攘攘早定英雄出山。你若不想受牢狱之灾,就该清正君耳,怎能观山望海,不问世事?”说着自怀里取出一个书本递给他,李开善接过书本一看,大惊失色,正是自己所著的文章笔记,李开善看着云鹤真人满眼泪水,低头认错。

云鹤真人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只管放心,不会有人来捉拿你,切记为民为国自有助你之人,再不可心生懒惰......”话音渐渐疏远,一阵云雾,飞升而去,李开善抬头看时,早无踪影,连忙叩拜,见再无动静,便站起身,收了笔记揣在怀里,见洞内不远有个吕祖殿,心中宁静之后,迈步进来游赏,见:

洞内幽隐,石壁苔滑。点点声响,叮咚泉水冽而清。斑斑刻迹,经书德笃行真诫;殿中肃穆,神像庄严。荧荧映照,灿烂天光穿碧闾。袅袅盘桓,氤氲篆烟围丹阙。槛外尚存悟道迹,龛前犹悬斩妖剑。吕祖清高画尘老,半局棋盘已忘年。

看罢多时,听闻外面有人说话:“启德兄可在?”李开善闻言语熟悉,知道是好友前来,赶忙出外,见好友石瑁带着一篮子瓜果饭菜,赶忙请进洞中,李开善拉着石瑁进了吕祖殿,借着殿上香火祭拜,趁着洞内微光,席地而坐,石瑁铺开一块花布,列摆佳肴珍馐,说道:“启德兄勿怪,山路艰难,没有花茶玉酒,小弟随意备些粗淡饭菜,望兄将就用。”李开善哪里肯怪罪,连忙称谢:“若非贤弟,我命休也!恩同再造,愚兄今生难以报答!”石瑁拦住说道:“兄长说哪里话,昔日若非兄长为我写就状纸,我举家都不得安宁,又是令尊赠钱相助,我才能读几篇诗书,置几亩薄田。今日兄长逢凶,落难九江,小弟怎能不救?你我情同手足,这些客气言语就不要多说了。”说着从篮子里取出两个水碗,向洞里走去,少时而出,呈来两碗甘泉水递与李开善,说道:“启德兄不知,这神仙洞近年荒废,好在泉水未曾枯竭,请尝一碗解渴。”李开善接过水碗,感觉碗上冰凉,饮了一口,觉得口内清爽,入腹清凉,舌尖甘甜,回味无穷,惊讶道:“想不到这幽暗古洞,还有这样清泉。”石瑁也喝了一口觉得清甜,消散疲劳。

二人水足饭饱,聊起李开善写书事,说道刚才经历,李开善心中有些后怕,说道:“不瞒贤弟,刚才在这洞里遇见一只猛虎,幸亏有神人相救,不然我命休也!”又把云鹤真人如何伏虎一一说了,石瑁惊的一身冷汗,赶忙赔罪说道:“小弟愚昧,险些送了兄长性命,若非神人搭救,岂不是我的罪过。”说罢,冲着吕祖纯阳殿,连连磕头,李开善拉起石瑁,心中高兴,面上开心,安慰石瑁说道:“贤弟不必自责,为兄若真被虎吃了,也是天命如此,怎能怪贤弟。贤弟不知,那真人让我不要弃世,说‘为民为国自有人助’,我想暂时在此存身,只是仍有顾虑。”石瑁说道:“兄有何顾虑,但说无妨。”李开善叹口气说道:“但不知这纯阳殿为何废弃?”石瑁道:“嘉靖三年,有人在此处炼丹,说是为了进贡给皇帝,被九江知府押了,说那人有意毒害皇帝,杀了还是充军了,小弟就不知道了。知府派人搜拿洞里炼丹的东西,不想洞内有些坍塌,怕出人命便封了洞口。嘉靖十一年,天子命人加修纯阳殿,但修缮钱款不翼而飞,至今未能查出去处。当初的封条破碎,又赶上几年天灾,有不少流民城里不让进,就跑到这里休息,坍塌的地方用些木棍石头顶着。”用手指了指,李开善顺着手指方向看了看,确实有些木棍抵着碎石,“近三年,官府驱散流民,这里也就荒废了,小弟到是常常上来,打扫一二,经常邀请朋友在此作乐。”李开善又问道:“那官差搜到这里如何是好?”石瑁说:“想一时半会儿搜不上来,兄长勿忧,我有个去处可以隐蔽,且随我来。”说着收拾了残羹剩饭,提了篮子带着李开善,出离洞口直奔东北而来。

一路上穿松越竹,逢河渡水,到一处神居仙隐地方,花开烂漫,恰值春深,漫山桃树盛开,红粉争芳,飞蝶斗彩。一洼泉水,弯曲绵延,灌溉花草,不见名利处,时听玄鹤音。鹿绕沟涧走,鹦在树枝纷。昔日有高名,居易乐天君。山寺桃花盛,才知转入春。

石瑁指着花草园,说道:“兄长不见这就是‘花径’,昔日白乐天在此咏诗作句,赐名‘花径’,小弟不才,在此买了一块地皮,搭了一座草庐,兄长若不嫌弃在此先躲避一时,等风波过去,再寻去处,你看如何?”李开善答应一声,二人行走如飞,来在草庐外,石瑁说道:“兄长不知,这草庐是我养花所在,平日没有人来,我在那屋内挖了个地窖,是藏酒的地方,官差只知道这里有屋子,却不知下面有地窖,兄长可暂时躲在那里。”一边说,一边从身上找钥匙开门,李开善见屋内,花盆花缸甚多,各样鲜花数不胜数,心里非常高兴,石瑁走到屋内,敲敲地上石砖,找到入口,开了锁,回身说道:“兄长快来,就是这下面。”李开善跟着下去,顺着梯子爬到地窖内部,用鼻子闻了闻,满是酒香,却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石瑁打开火折子,点上里面的油灯,顿时亮了,李开善看看里面:

宽约三丈,长有五丈,高足十五尺。青砖为壁,木板做隔。珍珠葡萄露,风熏樱桃浆。黄酒盛瓷瓶,荤醪满坛缸。村酿十载醇味浓,琼液百年沁鼻香。

确是有十几坛子好酒,石瑁说道:“此处如何?”李开善说道:“甚妙,甚妙,只是饮食不方便。”石瑁会心一笑说道:“兄长放心,我每日来送,管保充裕。”李开善连连拜谢,说道:“有劳贤弟费心尽力,请贤弟弄张竹床来。”石瑁笑说到:“不用吩咐,兄长不嫌弃,其他用具我都弄来。”李开善哪里挑剔什么,自然一万个好。

却说当日定下在这安身,李开善在草庐等待,石瑁下山回到家里,把家中用具分一部分,套上车马赶过来,遇人问询,就说是在草庐所用,知者不疑,不知者以为搬家。都搬到草庐,装潢地窖,有:台柜条箱,桌椅板凳。竹子凉床,茶碗茶盅。被褥衣物,八节能更。书架镜架,四书五经。锅碗瓢碟,筷子笼筒。痰盂尿桶,火盆油灯。尽数拿来,在地窖忙活半天,又把书架之类放在上面花房,顿时翻新一样。眼看天黑日落,石瑁说道:“兄长,我去弄些饭食,你在地窖先收拾,等我送来饭菜。”李开善答应一声,自去收拾床铺,石瑁在外锁了房门,赶着马车下山而来。

石瑁赶着车刚到城门外,见两个人晃晃悠悠朝着他过来,头戴大帽身穿青,不是衙役也是兵。仔细一看,是官府大捕快刘鹰,二班头徐计,二人是自己半个发小,三人相识常去山中游乐。

那徐计拦住马车,刘鹰站在马车前面,拉着辔头问道:“是石瑁吧,你小子赶车从哪里回来的?”石瑁笑脸陪着说道:“嗐!原来是二位班头,吓我一跳,我以为劫道的土匪呢,我刚从山上下来,我那庐子久无人住,都要漏了,我寻思今年无事,搬些家具上去,在那种花看书,也乐个自在。”刘鹰叹道:“你有地方喝茶看书,苦了我们这些当差的。”石瑁问因,徐计说道:“你不知道,有个进士李开善写了几篇犯事文章,被府里传票捉拿呢,这几天可把我们忙乎坏了,这小子也不知使了什么鬼术,把没收的证据给弄走了,现在无凭无据,堂上老爷想用这事换纱帽,可惜竹篮打水一场空!”石瑁顺势问道:“那就不捉拿这凶犯了吗?”徐计长叹一声:“唉!兄弟啊,我们这公家吃喝什么时候也比不上你私家买卖,老爷要拿,谁敢不动?赶明个我也不在衙门当差了,陪你乡下种地去吧。”刘鹰说:“你草庐添置家具,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一块弄多好,我们今天奉命巡山,夜里在你草庐子休息,你把钥匙给我。”一句话问住石瑁,石瑁知道若是拒绝,那是自己心中有鬼,若是直接答应他们,他们前去捉了李开善,自己反到落个害友的名声,多亏石瑁念过书脑子灵光,赶忙说道:“那太好了,你们等等我,咱们一块去,我正好还有一箱衣物要拉过去,你们上我车咱们一起,顺便带些酒菜在那里吃喝,我忙活一天,水米未进。”刘鹰徐计一听说这话,哪里怀疑他心中有鬼,一口答应,二人尚乐个酒肉菜饭的勾当,三人一拍即合坐在车上,先奔石瑁家中而去。

正是:赣江水滚最无情,一波掀起一波翻。

毕竟不知刘鹰、徐计二人能否捉到李开善,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