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永定河试验,钦差已定

“图里琛?”康熙微微转头,抬手一挥。

“奴才在。”只见一名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大内侍卫跨步而出,躬身叩首,膝跪于地,声音沉稳有力。

“听十阿哥调遣。”康熙淡然说道。

“嗻。不知十爷有何吩咐?”图里琛伏地应声,神情肃穆。

胤䄉朝他微一点头,道:“图大人,请你带八名侍卫,依次排开,试照着这木骨堤坝,以佩刀齐齐砍下。”

此言一出,图里琛眉头一动,抬眼望向康熙。他虽是御前侍卫,却也知宫中规矩森严,在圣颜之前举刃弄兵,非同小可。未得皇命,哪敢轻举妄动?

康熙见状,微微颔首,道:“依十阿哥所言去做。”

“嗻。”图里琛不再犹豫,起身拔刀,朗声一喝:“你们几个,随我来!”

话音未落,寒光乍现,数柄长刀应声出鞘。

大内侍卫所佩兵刃,皆出自内务府造办处之手,乃帝国利器之巅峰。

朱漆宫门之内,七十二道精工锻打工序在琉璃瓦下日日不息。

乌兹钢锭由波斯匠人后裔亲手打造,铜锤之下龙鳞暗生。

云南深山所运之百年柘木,浸于桐油三年始成枪杆。

每日至卯时,由太监查验铁胚星芒,若有半分瑕疵,便整炉回炉重炼,不容丝毫懈怠。

反观民间铁铺,多以杂铁矿渣为料,淬火仅三滚井水;

而绿营兵所佩之刀,多出自直隶铁厂,虽千锤百炼,然无“九转回火”之秘法,岂可同日而语?

只听图里琛一声令下,八名侍卫齐齐发力,刀锋落处如雨打松林,寒光乱舞。

“轰!”

只听一声惊雷般的巨响,那原本固若金汤的木骨堤坝竟应声而裂,瞬间分崩离析,犹如老树干枯,一触即碎。

众官员与皇子俱是一惊,面面相觑,难掩震撼之色。

康熙疾步上前,弯腰拾起一块碎裂的残渣细看。只见黄土早已干裂似瓦,一捻便碎,而那木骨,已腐至心腹,黑斑斑、臭气隐隐。

“这……这怎么可能?”康熙微皱眉头,面色冷峻,“不过三日光景,新修堤坝竟已败坏至此?若用之治黄河,不但无益,反倒耗损钱粮,岂非贻害百姓?”

圣上震怒,无人敢应声。康熙稍稍挥手,道:“胤䄉,你继续。”

胤䄉心领神会,亦命图里琛按法再试,不过这一次,砍向的却是他所主张的新法堤坝。

刀锋落处,竟无任何异响,只见刀刃仅陷入寸许,便难寸进,宛如斩在坚石之上。

众人哗然,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

康熙垂目沉思,唇边笑意微现,眼中却寒光一闪。

“汗阿玛,儿臣有事奏。”

太子胤礽上前一步,声音朗朗,一时之间,满场俱寂。

“哦?你且说说。”

“十弟今日之策,确有奇效,新堤之法亦别开生面,令人耳目一新。

然则,木骨旧法虽不如新制牢固,但仅三日便朽烂至此,实在有些蹊跷。此中是否另有缘故,尚难定论。”

胤䄉闻言,心中冷笑一声。太子这老狐狸,终于按捺不住,要开始试探发难了。

未及他回应,却见老四胤禛抢先出列,躬身说道:

“汗阿玛,太子殿下。十弟与工匠同住数日,儿臣亦亲自监工。

其法所用石胆之量,较之旧法数倍有余,且制式考究,施工严谨。儿臣愿以性命担保,十弟之法,定可造福社稷。”

胤禛一言既出,殿下顿生变化。老八胤禩随之跪下,老九胤禟、老十四胤禵亦跪作一团,齐声道:“儿臣亦愿保奏十弟。”

老大胤禔与老三胤祉见状,不敢怠慢,也赶紧跪下附和。

一时之间,太子被晾在一旁,面色颇有不豫,眼角抽动,心头暗恼。

康熙见状,微微一笑,道:“都起来吧。今日朕心甚悦,不单为十阿哥的新堤之法喜悦,亦为你们兄弟齐心感怀。”

“谢汗阿玛。”诸皇子齐声应道。

康熙环顾众人,语调和缓道:“前几日,太子保举四阿哥胤禛与十三阿哥胤祥赴山西筹款赈灾,胤禩亦自请随十阿哥赴江南。

你们兄弟如此忧国忧民,为君分忧,朕深感欣慰。大清子孙皆如此,何愁国不富、民不安?”

“儿臣谢汗阿玛谬赞。”

康熙忽地语气一转:“不过,朕思来思去,决定稍作改动。”

胤䄉闻言,心头忽然一紧,隐有不祥之兆。

康熙淡淡道:“朕命胤禛、胤䄉同往江南,所筹钱粮即刻发往山东;而胤禩、胤祥则往山西,所筹之资调往河南。三日内启程,务须尽心尽力。另命工部尽速推广新堤之法。”

话音落地,竟一时无一人应声。

虽值盛夏,胤䄉却觉凉意自脊背而起,冷汗顺着顶戴流下。他此刻终于明白,什么才是帝王心术。

康熙此番布阵,分明是精心谋划,暗藏杀机。

明知太子四爷党、八爷党双方方角力纷争,却故意将他们交错搭配,使彼此难以联合,又不能独断专行。

江南乃八爷、九爷势力盘踞之地,康熙却令胤禛随行,可保钦差有所倚靠,却也能掣肘制衡。

山西为四爷党所据,又派胤禩、胤祥前往,亦是如此。

更妙的是——江南、山西皆属富庶之地,而筹得钱粮送往他省,这无疑是比拼能力,彰显忠心。

筹得多者,便显能干忠诚;筹得少者,便落人话柄。此为明争之道,却又藏刀于笑,杀人不见血。

可谓一箭四雕,帝心之深,令人心惊。

康熙见众人沉默,眉头微蹙,语气陡然一寒:“怎么?都哑了不成,不愿领旨?”

皇子们这才如梦方醒,连忙齐声应道:“儿臣领旨。”

众人分散而去,面色各异,心思各怀。

行至无人之地,胤禟低声咕哝:“八哥,你说这汗阿玛到底是何居心啊?”

胤禩轻叱:“九弟慎言。汗阿玛自有深谋远虑,岂是咱们能妄议的?”

胤䄉低声问道:“八哥,此番皇命,叫我与四哥同行,我该如何应对?”

胤禩默然片刻,神色凝重,道:“此事重大,容我细思一番。你们且先回,我晚些与你详谈。”

话未说完,康熙的贴身太监李德全快步而来。

“十爷,万岁爷传话,明早请您赴养心殿同用早膳。”

“李公公,汗阿玛唤我,不知是为何事?”

“这……奴才也不敢妄言。”

胤䄉点头,忙从怀中取出二十两碎银,轻轻塞入李德全手中。

“李公公多费心。”

“谢十爷赏。”李德全笑着应下,转身离去。

这李德全可不是一般人,是康熙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太监。

也可以说是这大清帝国的二号首长。你可能求他办点什么事,他没有能力办成。

但他要想坏你的事,要在御前看似无心的说上一两句话。

所以上到众皇子,下到文武百官没有不给他李德全面子的。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胤䄉心中暗忖:“这个节骨眼上,汗阿玛单独唤我早膳……究竟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