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药庐私语

第七章药庐私语

子时三刻,黄雨闺房的烛火在风中摇曳。罗云蜷缩在雕花窗前,肩头的血迹浸透粗布衫,右肋插着的透骨钉被圣体灵气逼出半截,钉头泛着幽蓝的毒光。黄雨咬着下唇挑亮烛芯,铜制烛台上刻着的并蒂莲图案在光晕中若隐若现——那是她十三岁时偷偷刻下的,盼着有朝一日能与心仪之人共赏。

“别动。”她的声音带着颤意,用镊子夹住钉尾轻轻旋转。罗云闷哼一声,感觉毒血顺着钉孔流出,混着金纹化作缕缕青烟。黄雨腕间的银铃随动作轻响,与窗外蟋蟀的鸣声交织成奇特的韵律。他忽然想起幼时躲在药庐偷喝蜜露,被她发现时也是这样的铃声,带着点恼意的温柔。

“下次再让我看见你用烂草敷伤,就打断你腿。”她瞪他一眼,却在撕开他衣襟时动作骤然放轻。罗云肩头的金纹在烛光下流转,如同活物般顺着伤口蔓延,将毒素一点点逼出体外。黄雨指尖掠过他心口的万生纹,想起古籍中“圣体生万脉,可御百毒”的记载,忽然湿了眼眶。

“傻丫头,哭什么?”罗云抬手想替她擦泪,却扯动伤口。黄雨慌忙按住他肩膀,发间的木樨花簪蹭过他下巴,留下一缕清香。闺房熏香是她自配的“清神散”,混着草药味与少女的体香,让他想起后山灵稻田的晨雾。

“你差点就死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从瓷罐里取出金疮药,“知道透骨钉上的毒叫什么吗?‘三阴蚀骨散’,就算淬体六重也撑不过三个时辰......”话未说完,已被他用指尖轻轻按住嘴唇。

“但我不是没事吗?”他笑着看她,眼底映着烛火的暖光,“你看,你的药还没敷,我就已经开始愈合了。”金纹果然顺着伤口爬满整个右肋,原本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黄雨忽然想起方才他翻墙而入时,竟用掌心金纹震碎了院角的青石砖——那可是需要淬体七重才能做到的事。

“把眼睛闭上。”她忽然说,转身从衣柜深处捧出个雕花匣子。罗云挑眉依言闭眼,却在闻到丹药清香时猛然睁眼——那是淬体丹的味道,而且是上品!他曾听黄雨说过,这种丹药需要用三十六种灵草炼制,成功率不足一成,就连族中长老都舍不得多吃。

“不许问。”黄雨别过脸,将十二颗丹药整齐排列在他掌心,丹纹虽有些残缺,却能看出每一颗都经过精心打磨,“我炼了三个月,废了一百二十七颗才成了这些......你、你别全吃,每次一颗就好!”

罗云却在她说话间将丹药全部吞服。磅礴的灵气在丹田炸开,金纹如潮水般席卷全身,他感觉骨骼发出欢快的爆响,仿佛久旱的禾苗终于迎来甘霖。黄雨惊得伸手去抢,却被他握住手腕,掌心相抵时,两人同时听见彼此心跳如擂鼓。

“你疯了?!”她想抽回手,却被他轻轻按在胸前,“爆体而亡怎么办?!”

“你说的,我信。”他看着她眼底的担忧,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玉佩时的眼神,“就像我信你会治好我,信你不会让我死。”

黄雨愣住了。烛光在他睫毛下投出细碎阴影,落在她手背上,像撒了把碎金。她看见他发间沾着的草屑,想起他方才翻墙时,怀里还紧紧抱着从药庐偷出的古籍。匣子底垫着的那张幼时画像里,他们蹲在药庐后院堆雪人,他把自己的围巾摘给她,自己冻得鼻尖通红。

“傻瓜。”她轻声说,指尖抚过他眉心的金纹,“以后不许这样了......我怕......”

罗云忽然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这个大胆的举动让黄雨浑身僵硬,耳尖瞬间红透。他能感觉到她指尖的颤抖,想起白天在议事殿,她为他挡下透骨钉时的决然。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已是丑时,离秘境征召只剩三个时辰。

“黄雨,”他轻声说,取出怀中的青铜钥匙,“古籍里有没有提到过这个?大长老说与世界树有关。”

黄雨转身翻开《幽冥志》,烛火映着书页上的朱砂批注:“世界树者,掌万界生机,其荫蔽之下,圣体可御万邪。然幽冥族欲以血祭之,妄图逆转阴阳......”她的手指停在插图上,那棵参天大树的根系里,竟缠绕着无数幽冥族的咒文。

“钥匙上的世界树是残缺的。”罗云皱眉,将钥匙与插图对比,“或许陨星谷西壁有另一半图腾,只有合并才能开启什么......”

“不管是什么,你都要小心。”黄雨从匣底取出枚菱形玉佩,“这是我用冰心兰灵气炼制的护身符,能屏蔽灵气波动。幽冥族的蛊虫感应不到你,就没法追踪。”

玉佩触到他掌心时,忽然发出柔和的绿光。罗云看见玉佩里游动的金色脉络,竟与冰心兰的叶脉一模一样。他想起种灵草时她耳尖的红意,想起刚才吞服丹药时她眼中的惊慌,忽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等我回来。”他在她发顶低语,“等我揭开所有秘密,就带你去看真正的世界树,看灵稻长成参天的模样。”

黄雨闭上眼,听见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声。她想起族中传说,冰心兰开花时会见证有情人终成眷属。此刻窗外的灵草架上,那株他们共植的冰心兰正在月光中轻轻摇曳,花穗顶端已露出米粒大的花苞,带着点淡淡的金芒。

“我等你。”她轻声说,指尖紧紧攥住他的衣襟,“但你要答应我,无论遇到什么,都要活着回来。”

子时的风穿过窗棂,吹灭了烛火。黑暗中,罗云掌心的金纹与黄玉玉佩的绿光交相辉映,如同两颗相望的星辰。远处,陨星谷方向传来沉闷的雷声,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冒险奏响序曲。而在这小小的闺房里,两个灵魂正以最朴素的方式,许下跨越生死的誓言。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罗云松开怀抱,将玉佩系在腰间。黄雨替他整理衣襟,忽然看见他内衬上绣着的小小药草图案——那是她去年替他补衣服时,偷偷绣上去的勿忘我。他低头看她,晨光已在她发梢镀上金边,如同撒了把碎钻。

“走了。”他轻声说,转身推开窗。东方既白,药庐后的灵草在晨露中轻轻颤动。他跃上墙头,回头望时,正看见黄雨站在窗前,手里捧着他送的木雕小鹿,发间的木樨花簪在风中轻轻摇曳。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险,只要想起这个画面,就有了勇往直前的勇气。

因为他知道,在这世间,总有一个人,会为他留一盏灯,候一扇窗,等一场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