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热依扎,前女友?

黑暗中,齐默回忆起。那是2003年9月,北电军训刚结束的食堂里弥漫着油烟和青春的气息。

表演系的高职班和文学系的本科生混坐在一起。

齐默正低头扒拉着餐盘里所剩无几的宫保鸡丁,突然听见邻桌传来一阵清亮的笑声。

“哎,你们文学系的男生是不是都这么闷啊?”

齐默抬头,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热依扎托着下巴,歪头看他,嘴角还沾着一点酱汁。

她扎着高马尾,军训晒黑的脸颊透着健康的红晕。迷彩T恤的领口露出一截银色的哈萨克族传统项链,在食堂的白炽灯下闪着细碎的光。

齐默下意识擦了擦自己的嘴角,“不是闷,是饿。”

热依扎噗嗤笑出声,眼睛弯成了月牙:“那你嘴角沾的是思想还是饭粒啊?”

她直接端起餐盘坐到他旁边,顺手把自己没动过的鸡腿夹到他碗里,“多吃点,编剧要是饿晕了,剧本还怎么写?”

“你怎么知道我是编剧系的?”齐默咬着鸡腿含糊不清地问。

“军训汇演那天,你躲在树荫底下写东西,被教官揪出来罚站,”热依扎眨眨眼,“全连都看见你笔记本上写着'第三幕转折太生硬'。”

齐默耳根一热:“那是在改我的作业...”

热依扎突然凑近,发丝间的阳光味道扑面而来,“骗人,我明明看见页面写着《那个杀手不太冷》同人文。”

“那是...学术研究!”齐默差点被鸡腿噎住。

热依扎大笑着从迷彩裤口袋里掏出一包奶疙瘩:“走,带你开小灶去。”

夜色中的操场空无一人。他们并排坐在双杠上,分享着来自XJ的奶香。

热依扎晃着腿,“我家住牛街,整条街就我们一户哈萨克族。我爸开饭馆的,招牌菜是手抓饭配糖蒜。”

齐默瞪大眼睛,“牛街?那家'草原明珠'?我上周刚去过!”

热依扎猛地转身,银饰叮咚作响,“真的?那你见到那个总绷着脸的收银员没?那是我哥!”

“怪不得他瞪我的眼神像要杀人...”

齐默小声嘀咕,突然灵光一现,“等等!那天我钱包落店里,第二天去取时发现里面多了张纸条。”

热依扎的脸突然涨得通红,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奶疙瘩:“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夜风掠过操场,把少女银饰的叮当声、奶疙瘩的甜香,和那些没说完的话,一起吹进了2003年的秋天。

………

他们的恋爱像一场没有剧本的即兴表演,每个镜头都透着青春的莽撞与甜蜜。

热依扎总爱搞突然袭击。某个零下十度的冬日清晨,齐默正在操场拍期末作业短剧,冻得手指发僵。

突然一件带着体温的军大衣裹住他的肩膀,转头就看见热依扎蹲在监视器旁,鼻尖冻得通红。

“导演大人,”她眨眨眼,趁场记转身的瞬间往他嘴里塞了块巴哈利蛋糕,“我家祖传秘方,保证让你灵感爆发。”

蛋糕的核桃香混着她头发上的雪花味道,让齐默差点忘了喊“咔”。

齐默的报复来得很快。表演系期中考核那天,热依扎正在台上全情投入《雷雨》片段,突然发现第一排的齐默正夸张地做着口型:“你-睫-毛-膏-花-了-!”

热依扎强忍笑意,肩膀直抖,终于在念到“你就是我的药”时破功笑场。

“齐默!”她气得把道具药瓶砸过去,下台后追着他满教学楼跑,最后在楼梯拐角被他一把搂住,两人笑作一团。

2004年情人节,齐默用省下的半个月生活费,在五道口旧货市场淘了台泛着霉味的索尼DV。

傍晚时分,他站在女生宿舍楼下,镜头对准三楼窗口:“热依扎同学,请问你愿意成为我下一部作品的女主角吗?”

整栋楼的窗户瞬间探出十几个看热闹的脑袋。热依扎冲下楼时连拖鞋都跑丢了一只,红着脸抢过DV就要打他。

镜头剧烈晃动间,画面定格在两人模糊的合影上,她举着拳头要打,他笑着躲闪,背景里还有起哄的围观群众比剪刀手。

暑假前最后一个周五,热依扎神秘兮兮地把齐默拉到图书馆角落。

她往他手心塞了把铜钥匙,“给,我爸妈明天回XJ探亲两周。”

钥匙上还带着她的体温,“我哥去参加摔跤锦标赛了,你来我家,我给你煮哈萨克奶茶。”

见齐默愣神,她凶巴巴地补充:“敢不来你就死定了!”

可泛红的耳尖出卖了她的紧张,转身跑开时,辫梢的发丝扫过齐默脸颊,痒痒的,像蝴蝶掠过。

………

牛街七月的午后,槐花的甜香在胡同里静静流淌。

齐默站在热依扎家朱红色的院门前,手心沁出的汗水几乎要把那把铜钥匙浸透。

他轻轻推开门,葡萄架下的阴凉立刻包裹上来,斑驳的光影在青砖地上跳动。

“进来呀!”

热依扎从厨房探出头,腰间围着绣花围裙,发梢还沾着面粉。

她赤脚踩在磨得发亮的青石板上,拉着齐默穿过挂满晾衣绳的小院。

绳上晒着的艾德莱斯绸连衣裙在风里轻轻摆动,像一道流动的彩虹。

客厅里飘着奶茶的醇香,墙上哈萨克族的刺绣挂毯与泛黄的牛街老照片奇妙地共存。

热依扎跪坐在矮桌前,铜壶里的奶茶咕嘟作响。

“我哥在体校练摔跤的,”她往茶碗里撒了把盐,狡黠地眨眨眼,“要是让他知道我把男朋友带回家......”

话音未落,院门突然发出巨响。一个身高近一米九的壮汉踹门而入,运动包上“BJ摔跤队”的字样在阳光下刺眼夺目。

阿达力古铜色的脖颈上还挂着比赛号码牌,左眉骨贴着纱布。

“依扎,我比赛提前......”他的目光落在齐默身上,声音戛然而止。空气瞬间凝固,只剩下铜壶里的奶茶还在不安地翻滚。

热依扎的茶碗“当啷”掉在桌上,奶渍在绣花桌布上洇开一片。阿达力慢慢放下运动包,金属水杯在包里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齐默注意到他右手小指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此刻正不自觉地抽搐着。

“哥,这是......”热依扎刚站起身,阿达力已经大步走来。

阳光被他魁梧的身躯割裂,阴影完全笼罩了齐默。

摔跤手特有的粗粝手掌捏住齐默肩膀时,他闻到了混合着汗水和药膏的刺鼻气味。

“文学系的?”阿达力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青石砖。

齐默僵硬地点头,余光瞥见热依扎正偷偷摸向墙角的扫帚。

…………

那晚牛街小巷里的血腥味,像一把生锈的刀,深深插进齐默的记忆里。

胡同尽头堆着附近餐馆扔出来的馕坑废渣,发酵的羊油味混着腐烂菜叶的酸臭扑面而来。

“文学系的小白脸,”阿达力的运动鞋碾着他右手手指,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搞艺术搞到我妹妹头上了?”

第一拳打在胃部时,齐默中午喝的咸奶茶从鼻腔呛出来。

他蜷缩着咳出淡黄色的液体,看见自己吐出的奶沫里飘着热依扎家那种蓝色瓷碗的碎渣。

阿达力的第二拳擦过颧骨,最疼的是齐默还手,却被阿达力用膝盖顶他肋骨的瞬间。

齐默满脑子都是热依扎被拽着辫子拖走的画面。

她一只脚上的红色塑料拖鞋卡在了院门槛上,脚踝处的银链子刮掉了好几片朱漆。

阿达力把手拍在齐默脸上,冰凉的手指沾着汗水。

“再敢碰我妹,我让你这辈子都拿不稳笔。”

………

2006年正月初九清晨,宿醉的齐默在金麒影视办公室醒来。

窗外,北京城笼罩在春节后的薄雾中。

某个瞬间他仿佛又听见热依扎的笑声:“编剧要是饿晕了,戏还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