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三刻，御膳房飘来的膳食香混着血腥味。萧承煜盯着案上堆成小山的弹劾奏折，谢崇谦党羽竟遍及六部——户部尚书私吞军饷的账册、礼部侍郎与突厥通婚的婚书、刑部郎中伪造的赦令，每一份都用朱砂标着触目惊心的“斩“字。林安立于案侧，手中铜盆里的水已换过三次，仍泛着暗红：“陛下，李将军已整军完毕，只待您钦点监军。“
“监军...“萧承煜摩挲着蟠龙玉佩，想起淑妃提到的“皇子监军“陷阱。窗外的太液池波光粼粼，锦鲤却不见了踪影，唯有池底的龙鱼石雕睁着空洞的眼。他忽然想起金匮里的密旨残卷，父皇说“皇后乃突厥细作“，那么淑妃之子...
“传旨，“他猛地抬头，“命皇长子萧明远为监军，随李将军北伐。“林安手中茶盏险些跌落，青瓷底沿磕在桌角发出脆响：“陛下！那孩子才三岁，如何监军？这分明是...“
“正是要他们想不到。“萧承煜展开突厥布防图，天狼谷的地形在阳光下清晰如刀刻，“淑妃不是想让她的儿子上位么？那就遂了她的愿——不过这监军印，“他指尖敲了敲案头的鎏金虎符，“得由影卫亲自护送。“林安瞬间明白，低头时皱纹里藏着赞许：“老奴这就去安排'龙鱼'亲卫。“
未时，冷宫。
沈明薇被铁链锁在潮湿的墙根，金步摇早已不知去向，唯有耳后朱砂痣仍鲜艳如血。她望着萧承煜手中的半块玉佩，忽然发出尖利的笑声：“你以为拿到虎符就能赢？月食之夜，天狼星会吞噬龙首，这是天命！“萧承煜注意到她腕间玉镯已碎裂，露出里面藏着的细针——针尖淬着的，正是今早刺客用的毒。
“天命？“他蹲下身，逼视她涣散的瞳孔，“三年前你烧死替身，换得淑妃之位，可曾想过天命？“沈明薇突然剧烈挣扎，铁链撞在石壁上迸出火星：“你母亲才是替身！当年父皇为了稳住突厥，娶了我母亲为正妻，却在她有孕时接入你的母亲，用狸猫换太子的把戏...“
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惊雷打断。萧承煜感到一阵眩晕，眼前闪过母后临终时的泪——原来那些深夜的叹息，那些抚摸他胎记时的颤抖，都是因为这个秘密。他摸出先帝密旨，血渍下隐约可见“非我骨血“四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就算如此，你父亲私通敌国，你毒害皇嗣，这些罪名也足够你死十次。“
沈明薇忽然安静下来，唇角勾起诡异的笑：“你以为杀了我们就能太平？突厥的'天狼十三卫'早已潜入京城，月食之时...“她的话戛然而止，七窍突然涌出黑血。萧承煜惊退半步，看见她紧握的掌心露出半粒蜡丸，上面用突厥文写着“子时三刻，玄武门“。
“封锁冷宫，彻查所有宫人。“他起身时龙袍扫过水渍，发现沈明薇腕间胎记不知何时已被剜去，露出下面狰狞的狼首刺青。林安捧着药碗进来，见状瞳孔骤缩：“这是天狼部的'断尾'之刑，看来她早已做好赴死的准备。“
酉时，校场。
三十万玄甲军列阵如铁墙，李崇山的狼首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萧承煜望着辕门外的三岁皇子，被乳母抱在软轿里啃着拨浪鼓，不禁想起自己十二岁被封为太子时，也是这样懵懂无知。影卫统领“疾如风“单膝跪地，铁甲上的冰裂纹与李崇山的玄甲相映成趣：“陛下放心，卑职定会护好小皇子。“
“不是护他，“萧承煜将监军印塞进孩子胖手里，“是用他做饵。“李崇山闻言抬头，眼中闪过惊诧。萧承煜压低声音：“天狼谷必有埋伏，你们只管佯装败退，引敌军深入我军腹地。“他望向西方天际，云层已开始聚集，月食的阴影正悄然逼近。
亥时，御书房。
萧承煜盯着《大虞舆图》上的玄武门标记，想起沈明薇临终前的密语。林安呈上暗卫急报：“突厥细作已混进送菜队伍，今日午膳的鲫鱼来自突厥商队。“他摸出银针刺入鱼腹，针尖瞬间变黑，与今早淑妃送来的碧螺春毒色一致。窗外传来更夫敲锣声，子时三刻，正是沈明薇蜡丸上的时间。
“传旨，打开玄武门，放送菜队伍进来。“他解下蟠龙玉佩，放在烛火上烘烤，古篆突然显现出新的纹路——那是通往国库的密道图。林安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替他系紧披风：“老奴已让小顺子在玄武门埋伏，陛下千万小心。“
子时，玄武门。
细雨如烟，送菜的牛车碾过积水，车夫帽檐压得极低，露出的下颌有块月牙形疤痕——正是谢崇谦府中消失的管家。萧承煜藏在城楼暗影里，望着车队驶入瓮城，忽然听见车轮下传来金属摩擦声。他摸出金匮里的青铜钥匙，插入墙内机关，脚下地板突然翻转，露出下面堆满火药的密室。
“动手！“他低喝一声。火箭破空而至，引燃牛车内的草料，却见所谓“蔬菜“下露出黑沉沉的盔甲——二十七个突厥死士破车而出，手中握着的，竟是失传已久的突厥狼头弯刀。为首者掀开兜鍪，露出眉心的狼首刺青，正是密信里提到的“天狼十三卫“之首。
“萧承煜，受死吧！“死士挥刀劈来，刀锋却在距他三寸处凝滞——小顺子的短刀从他后心穿出，少年胎记在火光中如同一朵燃烧的花。死士倒地前，将一枚烟花弹抛向空中，紫色信号烟在夜空中绽开，正是沈明薇宫中出现过的苦杏仁味。
与此同时，太液池方向传来巨响。萧承煜奔至栏杆旁，只见池底密道涌出数十个黑影，手中火把照亮他们胸前的狼首刺青。林安带着影卫杀到，青铜鱼符与虎符共鸣，暗卫们从四面八方的屋顶跃下，手中弩箭淬着的，是唯有影卫才有的孔雀胆毒。
“陛下，国库方向有异动！“小顺子的呼喊被爆炸声淹没。萧承煜望向国库方向，浓烟中隐约可见“天狼“旗幡，突然想起玉佩密图里的另一条密道——直通龙椅下方的地道。他转身冲向紫宸殿，龙靴踏过青砖，听见地下传来沉闷的挖掘声。
丑时，紫宸殿。
萧承煜刚踏上丹陛，便见龙椅下方的地砖已被撬开，五个突厥死士正抬着装满火药的木箱钻出地道。他摸出先帝匕首掷出，刃身精准钉入死士咽喉，与此同时，林安带着影卫封死了所有出口。死士头目见无法逃脱，竟扯开衣襟，露出绑在身上的炸药——正是谢崇谦书房里的硫磺气味。
“陛下小心！“小顺子扑上来，用身体挡住爆炸的气浪。萧承煜被掀翻在地，听见少年闷哼一声，左眼角的胎记被血染红。他挣扎着爬起来，看见死士头目已被炸得面目全非，手中紧攥着半块令牌，上面刻着的“月食“二字与淑妃的玉镯纹样一致。
“小顺子！“林安颤抖着抱起少年，发现短刀穿透了他的肩胛骨。萧承煜按住少年伤口，触感却异常坚硬——原来小顺子贴身穿着的，是先帝亲赐的金丝软甲，甲片上刻着的“忠“字与他胎记位置重合。少年咳出鲜血，却仍咧嘴一笑：“陛下，您看...我没给影卫丢脸。“
寅时，天际泛起微光。萧承煜站在太液池边，望着被捞出的密道入口，里面堆满了突厥兵器。林安呈上从死士身上搜出的密信，上面用鲜血写着：“月食之时，炸断九龙柱，塌紫宸殿。“他望向殿内的九龙金漆柱，想起沈明薇说的“龙首泣血“，原来所谓天命，不过是敌人的诡计。
“传旨，“他转身时，龙袍上还沾着小顺子的血，“今日月食之时，朕将在太庙举行祭天仪式，命百官俱来观礼。“林安一愣，随即明白：“陛下是要引蛇出洞？“萧承煜摸出完整的蟠龙玉佩，古篆在晨光中拼成“龙御九天“四字：“既然他们想在月食杀龙，那朕就做给他们看，什么是真正的龙。“
卯时，月食开始。
太庙前的广场上，百官按品阶排列，谢党余孽们虽面色如常，却频频望向紫宸殿方向。萧承煜身着祭天礼服，在 incense烟雾中跪下，望着先帝灵位上的九龙纹，忽然感到玉佩发烫。他悄悄将虎符与鱼符扣在一起，听见地下传来细微的机括声——那是影卫启动了遍布京城的防火地道。
当月亮完全被阴影吞噬时，谢党中忽然有人抽出匕首，冲向萧承煜。与此同时，紫宸殿方向传来巨响，却不是预想中的崩塌，而是冲天的火光——影卫早已将炸药转移到假山上，炸响的瞬间，照亮了埋伏在暗处的突厥死士。
“护驾！“李崇山的声音从宫外传来，竟带着玄甲军全速回援。萧承煜望着将军染血的盔甲，忽然明白他为何能及时赶到——原来北伐只是幌子，真正的精锐早已埋伏在京城近郊。谢党余孽惊恐跪地，而突厥死士们见阴谋败露，纷纷咬破毒囊，嘴角溢出的，仍是那股苦杏仁味。
月食渐退，晨光染红天际。萧承煜站在太庙台阶上，望着跪成一片的群臣，手中的虎符与玉佩同时发热。林安扶着小顺子走来，少年虽脸色苍白，却仍紧握着染血的短刀。远处，太液池的锦鲤重新浮出水面，在晨光中摆动着金色的胸鳍，恰似新生的龙。
“陛下，“李崇山单膝跪地，呈上突厥可汗的狼头金印，“天狼部大营已被攻破，他们的'月食计划'不过是垂死挣扎。“萧承煜接过金印，触感竟与沈明薇的玉镯一样冰冷。他望向东方，一轮红日正喷薄而出，将九龙金銮殿的飞檐镀上金边，比登基那日的祥瑞更盛。
早朝时，萧承煜坐在龙椅上，望着阶下重新排列的群臣。谢党已被肃清，新的能臣站在前列，眼中闪烁着对新政的期待。他摸出先帝的密旨与金匮虎符，命人将它们重新封存——有些秘密，就让它永远留在阴影里吧。
“今日起，“他的声音响彻紫宸殿，“减免北疆三年赋税，开仓赈济流民。另外...“他望向小顺子，少年已换上崭新的影卫服饰，胎记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英气，“擢升顺子为影卫副统领，赐姓萧。“
退朝后，萧承煜独自来到太液池。锦鲤们围着他的倒影游动，胸鳍在水中划出细碎的金光。他解下蟠龙玉佩，轻轻放入水中，羊脂玉在碧波中浮沉，古篆渐渐隐去，只留下游弋的“龙鱼“。或许，所谓龙御天下，从来不是靠天命，而是要像这池中鱼一样，在暗流里摸清方向，方能乘雷而起。
暮色降临时，他收到李崇山的密报：皇长子萧明远在军中安然无恙，乳母竟是影卫的人。萧承煜笑了，原来早在他决定用孩子做饵时，林安已安排好了一切。他望着天际最后一缕霞光，想起沈明薇临死前的话，忽然明白：有些阴谋，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因为真正的龙，永远比毒蛇更懂得如何在阴影中蛰伏。
这一夜，皇宫的暗卫们仍在巡逻，影卫的飞鸽穿梭于天际。萧承煜躺在龙榻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大虞的龙御天下，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将作为这条年轻的龙，在雷霆与骤雨中，踏出属于自己的山河永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