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兴师问罪

而赵汝弼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回椅子上,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

“完了...全完了...杜延霖...死了...死在我们扬州...”

“何和颂!钱禄!两个蠢货!废物!”王茂才猛地一拳砸在紫檀木案几上,震得茶盏跳起:

“他们人呢?!为何不控制局面?!为何让火烧起来?!为何不护住杜延霖?!他们死到哪里去了?!”

他此刻恨不能生啖了何、钱二人!

这两人不仅是执行者,更是顶顶重要的“证人”,如今竟双双失踪,留下这天大的窟窿让他来填!

正当两人惊惶失措,六神无主之际——

“砰!”

暖阁的门再次被狠狠撞开!

这一次,带着雷霆之怒!

闯进来的,是扬州知府钱启运。

他脸色铁青,官袍下摆沾染着泥雪,显然是闻讯后不顾一切疾驰而来。

钱启运闯进来后,目光如电,扫过面无人色的王茂才和如泥般瘫软的赵汝弼,最后落在地上抖如筛糠的小吏身上。

“滚出去!没有传唤,任何人不得靠近此门五十步!”

钱启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那小吏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死死关上了门。

暖阁内,只剩下三人。

钱启运几步走到紫檀木案前,双手重重拍在案上,身体微微前倾,死死盯着王、赵二人,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

“仪征官驿被焚,杜延霖葬身火海!外面灶丁乱民还在啸聚!王盐台,赵运同!”

说到这,他的声音在陡然拔高,甚至带着些质问:“你们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这滔天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钱启运何等精明?

盐场暴动、官驿被焚、钦差身亡,若说与盐运司这二位主官无关,打死他也不信。

要知道,他才是这扬州的主官,他钱启运的头顶乌纱、身家性命,也被架在了这熊熊烈火之上!

王茂才虽说品级比钱启运高上半品,但若论含权量,他未必比得上钱启运这个扬州知府。

此刻,他被钱启运的气势所摄,再加上内心慌乱至极,因此嘴唇哆嗦着,竟一时失语。

赵汝弼更是是六神无主,下意识地辩解道:“钱...钱府台,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啊!此事...此事纯属意外!是那些刁民...是杜延霖他催逼过甚...”

“不知道?”钱启运猛地打断他,眼中寒光闪过:

“赵汝弼!你是两淮盐运司的二把手,两淮盐场如此大规模暴动,你盐运司衙门一点风声没有?你是把本府当傻子吗?”

而一边的王茂才此时也终于缓了一口气过来,知道此时再隐瞒已是死路一条。

于是他脸上肌肉抽了抽,然后又强做镇定,伸手掸了掸袍服,试图恢复往昔的从容:

“钱府台,事到如今,本官也不瞒你了!是...是我们失策了!本想借着杜延霖追缴盐课的机会,做实他催逼过甚、激起民变的罪名,好替严阁老除掉此獠!谁知道手底下的人办事不力,竟让乱民冲进馆驿,放火烧死了他!”

“什么?!”钱启运闻言瞳孔骤然紧缩!

他猛地后退两步,抬手指着二人,声音也因愤怒和惊骇而变得有些颤抖:

“王茂才!赵汝弼!你们盐司衙门好威风啊!好手段啊!这么大的事,你们竟敢绕开本府?你们以为这扬州城是你们盐司衙门的私产,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朝廷?还有没有我这个四品黄堂?!”

钱启运越说愤怒,说到最后几乎是咆哮了出来:

“出了这等塌天祸事,你们盐司担得起吗?本府担得起吗?你们要把整个扬州府上下,一起拉去给那个杜延霖陪葬吗?!”

“我知道!我知道啊钱府台!”一旁的赵汝弼涕泪横流,几乎要跪到地上:

“但现在说这些都迟了!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善后!如何把我们的干系摘出去!如何把这天大的窟窿堵上!”

钱启运盯着着眼前两个愚蠢的同僚,心中泛起了强烈的厌恶。

但奈何,他与这二人早已被死死绑在同一条船上!此时忍着吃苍蝇般的恶心,也得帮这两人擦屁股。

于是钱启运强压怒气,问道:“那你们派去煽动民变的是谁?本府要立刻见到他!”

赵汝弼语无伦次地答道:

“是...是白马驹盐场大使何和颂、盐务巡检钱禄!我和王盐台自早上开始便等他们回禀,可他们...他们...他们现在失踪了,生死不知啊!”

“什么?!”这下钱启运再也按捺住了,他一个箭步上前,猛地揪住了赵汝弼的领子,声调也因激动变得尖锐起来:

“你们的脑子被驴踢了吗?!如此紧要之人,你告诉我失踪了?!你们自己找死,别拉本府垫背!”

钱启运盛怒之下,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赵汝弼被勒得喘不过气来,面皮涨紫,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神涣散,哪里还有半点朝廷命官的样子。

“钱府台!息怒,息怒啊!”王茂才慌忙扑上前来,死死抓住钱启运拽着赵汝弼的手,他自知理亏,此时说话不由得带了几分低声下气:

“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是天塌了!你、我、他,我们三个人的脑袋,还有扬州府的、两淮盐司上下多少人的脑袋,都悬在一根丝线上!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一条生路啊!”

“生路?”

钱启运猛地甩开赵汝弼,后者踉跄几步,狼狈地跌坐在冰冷的地砖上,大口喘着粗气,官帽歪斜,涕泪糊了一脸。

钱启运胸膛剧烈起伏,目光如刀般剜过两人:“生路?王盐台,你告诉我生路在哪儿?”

他越说越恨,忍不住爆出粗口:

“就他妈的连何和颂、钱禄这两个最关键的活口都下落不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告诉我,生路?”

王茂才深深吸一口气,浑浊老眼死死地盯着钱启运,随后伸手一指窗外扬州城的方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厉:

“生路就在眼前!杜延霖是怎么死的?是被那些被他逼得活不下去的刁民烧死的!是他自己为了邀功媚上,催粮追课,手段酷烈如虎狼,惹得天怒人怨!是他自己签下的文书,白纸黑字,责任自负!他的死,与我等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