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公主择婿

“晅晔哥哥，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喜乐的话打断了容晅晔的回忆。

“臣听闻，王爷年少时曾在玄甲军中历练。”

六年来，云将军第一次问及容晅晔的过往。

容晅晔点点头，“年少时，安国公对我有护佑、教导之恩，我与昭宁都是在玄甲军中长大的。”

君子论迹不论心，安国公庇佑了年少无势的他，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他这一生都会记得这份恩情。

本来安坐在一旁品茶，对天家公主无甚兴趣的云翊，听到“玄甲军”这三个字，脑中浮现出一抹身影，眼中的散漫收起，正色问道：“晅晔，你还在玄甲军中待过？”

容晅晔虽与云霁同岁，但云霁是个重礼数的，总是碍于身份地位不同，对圻王十分恭敬。

反而是比他俩小两岁的云翊，本身性格就活泛，容晅晔自来到凉州城，常到云家做客，时间长了，云翊便与他兄弟相称，平时都是直接叫对方名字的，圻王不介意，云家人也见怪不怪了。

“来凉州之前，在玄甲军里待了七八年。”

容晅晔略带疑惑地看向他，“怎么，扶之对玄甲军感兴趣？”

这里这么多人，云翊自是不可能说出自己那点小心思的，不然还不得被笑话死。

总不能说老头子派他去运送补给粮草，结果他瞧上了人家玄甲军的女将军，所以想打听一下吧。

云翊佯装淡然回道：“只是听闻玄甲军勇猛善战，还踏平了北疆，心中有些敬佩。”

还是云霁先发现双亲皆愁云满面，才意识到些许不对劲，于是出声询问：“父亲，可是有何不妥？”

云翊不懂，圻王和喜乐，一个当朝王爷，一个当朝郡主，不可能不懂其中利害。

两个人都替还在喝茶的那位二公子捏了把汗。

云将军有些难以开口。

喜乐看自家夫君疑惑的样子，便开口与他解释道：“在我们大周，做了驸马，前程就全没了。”

此话一出，全家的眼光都聚到了云翊身上。

因着前面几十年宫闱动荡，皇家子嗣凋零，建宁帝这一辈中是没有公主的。

所以大周当朝没有一位驸马爷，众人不了解也属正常。

但按照大周祖制，驸马不得参政。

长宁嫡长公主身份尊贵，为何年近二十还未成婚？

约莫还是要归功于这项祖制。

配得上她的男子本就凤毛麟角不说，还要这等惊才绝艳之人为娶公主放弃一生前程，莫不是太过强人所难。

而昭宁向来是不喜强人所难的。

云家二郎还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处境，“你们都看我做什么？公主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连云将军也是愁眉不展。

他这个二儿子，虽说平时有些不着调的样子，但可不是什么酒囊饭袋。

一柄七星剑耍得行云流水，凉州城无人不知，且其才气不输长子，加上确实遗传了他年轻时那副好皮囊，他还真有点拿不准。

但云将军毕竟是个大老爷们儿，有些话实在不该由他来说出口，幸而云夫人伴他多年，只需一个眼神就看懂了他的心思。

二人相视一眼，云夫人便开口说道：“圻王殿下，臣妇就开门见山了。扶之今后还要同他大哥一起扛起云家军的担子，这驸马的位置，他怕是无福消受。如若万一，您与长公主终归有些情分，可否帮我们劝说一二。”

云家二郎，名翊，字扶之。

从这名字就不难看出二老对此子的期望。

但是，听云夫人这么说，容晅晔心中还是有些不悦。

“长公主择婿，必然是要看她自己的心意的。但请夫人放心，抛开长公主这一身份不谈，单论品貌才华，昭宁都是这世间无双的女子。不论是谁，做她的夫婿绝不会是委屈。”

容晅晔到底还是爱护自己妹妹的，这也是他第一次在云将军夫妇面前拿出亲王的架势。

话已至此，二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放不下心。

阵阵爆竹声传来，新的一年来了。

“夫君，新年快乐。”喜乐头倚在云霁右边侧肩膀上，小声说道。

这里人多，小夫妻俩也不好太亲密，云霁只用右臂圈住了她的肩膀，让她靠得稳当一些。

随着又一轮爆竹声响起时，云霁以几乎只有他和她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今后岁岁年年，我都陪你一起守岁。”

喜乐抿着唇偷偷笑了。

爆竹声响毕，已经是新的一年了。

夜已深，云将军起身说道：“好了，大家都去休息吧。圻王殿下今日就暂住舍下吧。”

云府主院。

云将军长叹一口气。

云夫人见其一脸愁容，安慰道：“太后寿宴还有三个月，倘若我们在这三个月内给扶之定下一门婚事，不就可以免去被公主相看了。”

云老将军抬眉，“这是个好主意，但这么短时间我们上哪儿去给他定门亲事，皇上的意思是让他们年后马上出发回京。”

云夫人拍了一下丈夫的手：“谁说非得在凉州城找了。我与他们一同回京，在太后寿宴之前把这事儿落定了，不就可以了。”

云老将军这才舒缓开了眉头，“此法可行。”

方园，云霁与喜乐卧房。

因着今日过节，穿着正式了些，喜乐还得在丫鬟的服侍下，沐浴更衣。

云霁此时已经沐浴完毕，坐在卧室的矮几旁，看着兵书。

待到云霁都有些许困乏了，还不见喜乐从盥洗室里出来。

便隔着房门轻声问了一句：“喜乐，好了吗？”

屋内马上传来回复：“夫君，快好了。你先睡吧，我马上就来。”

又过了快一炷香的时间，盥洗室终于传出开门关门的动静，丫鬟们忙完下去了。

喜乐身着月牙白中衣，刚洗过的秀发披在身后。

虽然卧室内烧着地龙，但她还是披了一件天水碧大氅，脚步轻盈地走进来。

想来是以为云霁已经睡了，怕吵醒他，故而刻意放轻了脚步。

把大氅搭到床边的衣桁上，喜乐轻手轻脚地爬上床。

正爬到一半，手已经伸到里面了，而脚还在床边，整个人横在云霁身上时，云霁突然出声：“收拾好啦？”

这一下，把毫无防备的喜乐吓得手一软，人就横趴在云霁身上了。“哎哟。”

“怎么了，是磕到哪里了吗？”云霁紧张得赶紧坐起身，把她抱到床里侧。

喜乐连连回道：“没事，我没事，夫君别担心。没有磕到。”

云霁这才放下心来，随即赶忙用被子把她盖住，“快盖上，别着凉了。”

喜乐习惯性地往云霁身上靠，“夫君身上真暖和，比汤婆子都暖和。”

云霁失笑，她总是会变着法儿地夸他。

喜乐抱着云霁，心想着这夜晚能不能慢点过去。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陡然睁大，眼神清明，一下坐起身来，“夫君!”

云霁看她这样也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了？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不是，我刚才光想着昭宁姐姐了，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我如果去给皇祖母贺寿的话，来回得几个月呢。那我岂不是很久都见不到夫君了，这可怎么办啊？”

云霁失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天冷，先盖好被子。”云霁把喜乐拉进被窝，揽在怀里。

“我以为什么事儿呢。我可以去看你呀。”

“真的吗？夫君你可以随意回京吗？”

“应当可以。边关主将不可随意离开，但云家军的主将是父亲。只要边关无战事，我是可以离开的。”

喜乐高兴得整个人都趴在云霁身上了，双手紧紧地抱住他。

“太好了夫君，这样我就没什么担忧的了。”

云霁轻抚着她的背，“好了，睡吧。”

“嗯嗯。”

喜乐仰起头在云霁脸颊上落上一吻，便躺回云霁身边，很快就睡着了。

半个月后，云夫人陪着喜乐和云翊回到平阳城，圻王与之同行。

云老将军常年驻守西北边境，在京中没有再设将军府邸。

云家祖宅由云翊二叔云璋继承。

云璋，正四品吏部侍郎，为人宽厚。

其夫人温氏虽行事风风火火，看似有几分泼辣，骨子里却也是和善之人。

在得知云夫人一行人回京的消息后，温氏便命人着手收拾出了整个西跨院，专门留给云家大房回京暂住。

马车行至云府，已近酉时。

夕阳洒在云府檀色的大门上，一副和谐宁静的景象。

云翊上前叩响门上的门环，一轻二重，三下之后，静站在门下等待。

“吱呀。”

很快，门房打开了大门，探出身来的是一位面容憨厚的中年男子。

“哎哟，是二公子们到了。”

男子回身吩咐了几句，一旁小厮连忙打开了门。

不一会儿，一位年纪稍长的老仆急步赶来，躬身向着刚下轿的云夫人揖手行了个礼，“夫人舟车劳顿，各位主子，也请赶快进门歇息。”

“周管家，许久不见，您还是一样康健呢，不必多礼。”

云夫人寒暄几句。转身向众人说道，“总算是到了。走吧。”

一行人穿过廊房，刚来到正厅门口，温氏带着两个丫鬟和一个老妈子，早已经在正厅候着了。

云翊躬身唤道，“二婶。”

喜乐是大周郡主，从一品的爵位，自然是不必行礼的。

“瑾秀，许久未见，可还安好？”云夫人也出声寒暄。

“安好，安好。大嫂，赶这么久的路，累了吧。来，赶紧坐着，歇息一下，喝口热茶。”温氏边说边以手示意丫鬟上茶。

眼神在小辈们身上扫了一圈，发现一张陌生的面孔，连忙向云夫人递去眼神，询问道：“这位便是郡主吧。”

云夫人颔首回应。

温氏便立即起身想要行礼，喜乐先她一步扶住她的双手，“二婶请起，一家人不必讲究那些虚礼。”

温氏做梦也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得天家贵女一句“婶娘”，心里跟灌了蜜似的，可当真是甜到心坎儿上了。

脸上堆满了笑意，“回了京啊，这云府就是你们的家。我已经让人把西跨院都收拾好了，你们就舒舒服服地住下。”

说完，侧身询问站在一旁的管家，“周伯，今日是不是弘文馆旬假，去看看两位少爷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让他们更衣后便来正厅。”

“是，夫人。”周管家转身便吩咐身边的小厮去瞧了。

“张妈，你去看一下晚饭备好了没有。”

温氏又起身看了看门口的方向，算着时间云璋也该散职了。

说话间，两位小少爷也往正厅来了，听动静是跑着来的，兄弟俩今年十七，正是青春活力的时候。

“二哥。”

“二哥。”

云翊微笑着点头。

进了平阳城，云翊倒不似在凉州时那般不羁了。

许是离了父兄，身边只有母亲和嫂嫂，自己便要担起照顾她们的责任，行事便不能像在凉州时那般肆意了。

也是多年后的云翊回忆起往事时才意识到，从进入平阳城那日起，他肆意妄为的日子便也就结束了。

“文德拜见伯母。”“文简拜见伯母。”

兄弟俩躬身向云夫人行礼，确实是两个教养得极好的孩子。

云夫人起身边走向喜乐，边向兄弟俩招手，“文德、文简，过来，这位是你们的大嫂，长乐郡主。这是你们初次见面，来，给郡主行个礼。”

喜乐是淮王独女，若是日后能向淮王举荐一二，对这两孩子的前程必是大有裨益。

温氏坐在一旁，看在眼里，自然也是明白云夫人的用意的，心里不甚感激。

二子恭敬地向喜乐行礼，“大嫂安好。”

喜乐只比二子年长两岁，虽平日里随和惯了，但毕竟是天家的女儿，端起郡主架子来可一点不含糊，俨然一副长嫂风范。

“紫竹。”

喜乐出声示意自己的贴身丫鬟，紫竹闻声点头后走向二子。

一人一块玉佩，用料羊脂玉，和田玉之最上品，并请京中最好的雕刻师傅雕刻而成。

正面均刻有一副魁星点斗图，背面则刻有两兄弟各自的名字。

“魁星点斗，独占鳌头”，这是祝二子功成名就之意。

兄弟俩还有些不敢收，“这太贵重了。”

云夫人刚想出面解围，却听喜乐柔声说道：“我夫君是云家这一辈中的老大，照拂家中兄弟本就是他应当做的。不过夫君今日不在，这份责任便由我来替他担了。权当是大嫂提前给你们的结业礼了。预祝二位弟弟，来年即登甲科，金榜题名。”

语气轻柔但字字坚定，自带天家女儿的贵气，颇有些不容置疑之威。

连云翊都在心里暗笑道，看来进了这平阳城，端起来的不只是自己啊。

温氏原本以为郡主一同回京，之后住在云府，她需要小心谨慎的就多了，却不想郡主竟是这般随和，自己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能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