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轿车碾过雨后的青石板,车轮溅起的水花在路灯下碎成银箔。乔舒望着车窗上蜿蜒的雨痕,听着身旁骆青海刻意放缓的呼吸声,后座传来乔峰努力压抑的哈欠。直到车子停在乔家老宅门前,夜蝉的嘶鸣才刺破凝滞的空气。
“我送你进去。“骆青海率先下车,西装肩头落着细密的雨珠。乔舒踩着积水跨过门槛,廊下的灯笼在风中摇晃,将两人的影子叠成模糊的轮廓。乔峰识趣地往内院走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垂花门后。
“今天的事......“骆青海开口时,喉结剧烈滚动,“你不必......“话未说完,乔舒已转身仰起头,发间珍珠流苏扫过他手背,凉得像黄浦江上的雾。“我说要联姻,不是权宜之计。“她的目光穿过他眼底翻涌的震惊,落在他领口歪斜的领带夹上——那是她去年随手送他的生日礼物。
骆青海的手指悬在她肩侧,终究不敢落下。四年来,他早已习惯将汹涌的情愫藏进深夜的守候、无声的支持,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主动伸手触碰这片禁地。“可司徒俊......“他刚说出名字,便被乔舒指尖抵住嘴唇。月光漫过她泛红的眼角,映得睫毛像振翅的蝶。
“我比谁都清楚他的威胁。“她的声音带着宴会时不曾有的颤意,“但比起被人攥着软肋,我更怕......“话尾消散在风里,骆青海却突然读懂了她眼底的怯意与决然。原来那些雷厉风行的决断、步步为营的算计,都抵不过一句真心。
庭院深处传来乔峰调试收音机的电流声,混着夜露滴落芭蕉叶的轻响。乔舒后退半步,整理好被雨水打湿的裙摆:“若你觉得太突然,我去登报声明......“话未说完,骆青海已握住她冰凉的手,翡翠镯子与他的袖扣相撞,发出清越的鸣响。
“我从没想过要解除。“他的拇指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声音低得像是说给自己听,“只是怕你困在这桩交易里,忘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乔舒望着他鬓角新添的白发,突然想起无数个加班的深夜,他默默留在办公桌上的那盏热姜茶。
远处传来更夫打梆子的声响,第一声,第二声,惊起栖在屋檐的夜枭。乔舒轻轻回握他的手,廊下灯笼的光落在交叠的指缝间,将两颗忐忑的心,都染成了暖融融的颜色。
梆子声惊起夜枭的刹那,乔舒主动向前半步,将脸埋进骆青海温热的颈窝。西装面料摩挲着脸颊,混着雪松与烟草的气息裹住她,那些在商海浮沉时筑起的坚硬外壳,此刻悄然崩解。骆青海先是僵了一瞬,随即手臂收紧,掌心贴着她后颈,像护着易碎的珍宝。
垂花门后的阴影里,乔峰摘下眼镜擦拭镜片,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他想起四年前雨夜,阿姐浑身是血却死死护着他;想起骆青海总在深夜送来温热的宵夜,却佯装路过。此刻看着两人交叠的身影,少年悄悄掏出裤袋里的相机,借着灯笼的光晕按下快门——画面里,檐角滴落的雨珠悬在半空,将相拥的人影晕染成朦胧的暖色。
夜风掠过庭院的芭蕉叶,收音机里突然传来沙哑的爵士乐。乔峰哼着跑调的旋律转身,却在廊下撞见管家送来的醒酒汤。老人望着相拥的两人,笑着摇头:“少爷等这一天,怕是等了半辈子。“话音未落,乔峰已捧着汤碗跳开:“我去热一热!“转身时,偷偷抹了把眼角的湿润。
当乔舒从怀抱中抬起头,鬓发已乱作一团。骆青海伸手替她别到耳后,指腹擦过泛红的耳垂。远处传来乔峰故意夸张的咳嗽声,惊得两人猛地分开。少年举着重新温热的汤碗,挤眉弄眼:“两位,趁热喝,可别凉了!“月光落在他弯弯的笑眼里,将这场迟来的圆满,酿得愈发浓稠。
客厅的钨丝灯将三人的影子投在米黄墙面上,乔峰跷着二郎腿窝在藤椅里,手里转着刚修好的黄铜打火机,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我说,二位打算什么时候办喜事啊?总不能让我这个小舅子一直干等着喝喜酒吧?”
骆青海握着青瓷茶杯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险些泼出。他偷瞄眼身旁的乔舒,见她正慢条斯理地剥着糖炒栗子,耳尖却泛起薄红,不由得喉结滚动:“这……得看你阿姐的意思。”
“合着我这半天白问了?”乔峰夸张地叹了口气,突然变魔术似的摸出本烫金日历拍在茶几上,“我可都算好了!下月十八黄道吉日,宜嫁娶、纳采,还……”“少贫嘴。”乔舒笑着将剥好的栗子塞进他嘴里,目光扫过日历上密密麻麻的标注,心口突然发烫——原来弟弟连日子都悄悄记挂在心里。
骆青海伸手抚平日历卷起的边角,指腹不经意擦过乔舒手背。四年来他早已习惯将心意藏进暗潮汹涌的商海,此刻却在少年直白的追问下乱了阵脚:“若你阿姐愿意,我……”“停!”乔峰突然举手打断,学着戏台上媒婆的腔调摇头晃脑,“骆老板这话可不对,这事儿哪能光问我姐?”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听说你家祖宅的喜堂还空着?”
乔舒噗嗤笑出声,捡起沙发靠垫砸过去。骆青海望着眼前打闹的姐弟,忽然想起无数个加班的深夜,他隔着玻璃窗看见乔舒教乔峰组装收音机的场景。此刻暖黄灯光下,少年狡黠的笑,还有身旁人眼角未散的笑意,竟比他拿下整个码头货权时更让人心动。
“行了行了,都去睡吧。”乔舒红着脸起身收拾茶几,却被骆青海按住手腕。男人从西装内袋掏出个丝绒盒子,里面躺着枚镶嵌翡翠的婚戒,与她腕间镯子遥相呼应:“下月十八,你若有空。”
乔峰吹了声口哨,脚底抹油溜向楼梯。转身前瞥见阿姐耳后炸开的红晕,还有骆青海难得局促的表情,偷偷用袖口抹了把眼角——这场迟来的圆满,终于要在上海滩的烟火里,写下最温柔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