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车轰隆隆地从黑暗中驶出,那沉重的吱嘎声像极了矿工的疲惫。快接近终点的时候,一切都明亮了起来。头顶的矿灯光就像把矿底的黑暗肆意地宣泄出来一样,亮得有些刺眼。最后一段嘎吱声还在继续,郭振邦坐在人群中,他的注意力只在人车与铁轨的摩擦声中,他感觉这就像是人类与生活交流的声音,这么想的时候他的心情好了一些。
最近两天郭振邦的心情很不舒畅,要说是哪种不舒畅,他也说不上来,形容起来似乎接近一种“想把什么事情确定下来”的感觉。但到底是什么事情,他又说不清楚,伴随着这种感觉的是一种无力感,这种无力感如果是特别具体的事情,他可能会直接发怒,但他找不到具体的事情,他觉得身边的一切都给他一种别别扭扭的感觉。他只想把什么事情都确定下来,这种感觉时常让他想起一个意象——就是把钉子钉在一块确定的木板上,稳稳地砸进去,不会像在岩石上一样;想起岩石又一阵厌恶感袭来。
人车门打开,矿工们鱼贯而出,很多要好的工友都在开着玩笑,夹杂在其中的几个人在讲黄色笑话,在工潮撤退的人群中传来不规则的零零星星的笑声。没有人跟郭振邦说话,郭振邦也不跟其他人说话。他并不是新人,他已经在屯兰矿上了两年多班了,最初在采掘一队,后来被调到了掘进队,在掘进队他还负责爆破,他喜欢爆破,毕竟自己在部队待了五年。说起来这一年半里除了公事,他跟矿上的工友说的话不超过五句,“把那头抬起来”“我走后面”“把扳手递给我”之类的。他不是有意为之,只是每次看见工友都会让他有种被压着喘不过气的感觉,这种印象来自他六年级课间的时候被七八个同学叠罗汉压在最底层时产生的生理感受。
矿区浴室水汽氤氲,大家都光着屁股在水流中荡涤着煤尘,好在进入人类社会时显得体面。这么想的时候,郭振邦笑出了声,因为有次他去大门外接东西,没顾上洗澡,在矿区外的街道上,几个木瓜会的村民骑着车子从旁边经过,有几个扭头看着黑黑的郭振邦。郭振邦当时在想,他们不是住在矿区旁边?难道没有见过矿工吗?他被他们那无意识的好奇震慑了。
工友们洗得很快,浴室里眨眼间就没人了。两个浴池里,水很干净。郭振邦一边冲洗一边想着什么,他的身体很精壮,肌肉的线条很完美。郭振邦淋浴冲掉了身上的尘垢,眼睛望着池水,那种想要把什么确定下来的心情还是若隐若现,他望着池水,有种想去泡泡的冲动。他走了过去,站在池子边上,冷水池透着一股沉静,热水池里冒着水汽,显得很聒噪。郭振邦眼也没眨地滑进了冷水池,那刺骨的寒冷顿时针满全身。已经九月了,他这么想着,整个身体沉进了冷水池里。他的意识变得微弱,他想起了弟弟郭宇,想起了王丽娟,此时他的下体竟然在冰冷透明的池水里勃起了。他猛地从池水中坐了起来,非常狠地对着自己的脸就是两巴掌,清脆的耳光声在空旷的浴室里回荡着。王丽娟是他决定了的下半辈子的爱人,这是他单方面决定的,王丽娟并没有答应,但他不会放弃的,他认为只要有决心,王丽娟会看到他的真心;但这个欲望太肮脏了,他不喜欢想到她就勃起,但他这么想的时候勃起得更厉害了。他回想着在勐腊当兵的最后一年,协助缉毒警跟毒贩交战的场景,当时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头顶打在了身后的望天树干上,那是他最接近死亡的时候。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随着他们将毒贩包围,他看见刚才枪战时被波及的生灵,一只长臂猿奄奄一息地挂在龙脑香树侧面的枝条上,一只手张开着,那一枪打在了它的脑袋上,脑浆迸射。
回去的路上,他脑子里一直想着那只长臂猿的眼神。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会在梦里见到那只长臂猿,它就坐在对面呆呆地望着他,没有情绪,每次醒来郭振邦都热泪盈眶。退伍之前他去了趟大佛寺,他给长臂猿供了长香,虔诚地为它的亡灵双手合十。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郭振邦在冰冷的池水里找回了意识。但穿衣服的时候,王丽娟还是让他有了生理反应,他感到愤恨。王丽娟是他的初中同学,退伍后他在小区看到出落得气质不俗的王丽娟,很快便陷入了爱河。上初中的时候,他们是同班同学,他还经常跟王丽娟坐同桌,虽然每周一次的换座位会暂时将他们分开,但很快下一周他们又会成为同桌。这么想想,那时候他似乎就对王丽娟很有印象。他主动跟王丽娟打招呼,那时候他还穿着退伍的制服,两人相谈甚欢。那时王丽娟刚刚从技校毕业,被分在矿上打扫卫生,她非常讨厌那份工作,看着自己身边的女同学李雪在家里人关系的走动下去了通风科搞监测,她感到愤愤不平;而且周围人的眼神让她觉得打扫卫生非常可耻,一气之下她不再去单位上班。现在她在古交市的一家珠宝店当店员,虽然没有国企的待遇,但至少可以穿得漂漂亮亮。听到这些话郭振邦心如刀割,他在存钱,现在他已经有十四万的存款,包括当兵时的津贴,他会跟王丽娟过上体面的生活的,因为他爱王丽娟。
这便是他在自己与王丽娟的关系里,人为设下禁欲条框的原因,爱必须纯粹,他这么想。而且这样时间长了,每次一勃起他就会对自己产生极强的厌恶,而且会对周围产生敌意。他讨厌集体宿舍的女管理员杨杨,那是一个四十岁出头、风韵犹存的女人,她的胸脯非常丰满,特别是那个屁股,伴随着她主动的一扭一扭,让她成了工友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她也清楚自己的吸引力,对工友性骚扰般的玩笑来者不拒,她是郭振邦最讨厌的那类女人,但郭振邦有一次勃起的时候竟然想到了她,他感到愤怒、别扭。
郭振邦在宿舍拿了一个快递,那是他买给郭宇的礼物。在下楼的时候他看见采掘二队的癞子在跟杨杨开玩笑。
癞子:“杨姐,都九月份了,裙子穿那么短你老公没意见啊?”
杨杨:“我老公的意见就是还不够短。”
癞子:“再短就剩裤衩了。”
杨杨:“老娘从不穿裤衩,但关你死癞子什么事?看得见摸不着。”
癞子:“但我想得着啊。”
此时杨杨看见郭振邦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对着癞子挥了挥手:“滚滚滚,我没时间跟你扯犊子。”郭振邦直接往门外走。
杨杨:“哎,小郭你上次卖的那袋米和油,还没给你钱呢。”
郭振邦站在杨杨旁边,杨杨拿出现金。
郭振邦:“二百零六。”说完杨杨递给他二百一十元。
郭振邦:“我没现金。”
杨杨:“不用了,你下次给大姐买块糖就行了。”
郭振邦低着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袭来。
杨杨:“要不就微信。我扫你。”
郭振邦二话没说冲出了宿舍楼,他往前跑了几步,来到了杂货店,他买了块香皂,换开了钱。接着冲回宿舍,将四块钱递给了杨杨。杨杨正准备说什么,郭振邦已经跑出去了,杨杨对着离开的郭振邦,嘴角浮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2
虽然是夜班,但郭振邦此刻毫无睡意。他的铃木250呼啸在街道上,他想着自己把发的大米和油让杨杨卖的事情,感到很别扭,他不应该这样。但矿上的工友一般不缺大米和油,都会把发下来的福利卖掉,而且都会找杨杨。这种规矩是什么时候形成的,他不清楚,因为他来的时候,矿上逢年过节发的福利,有些工友就会自然地找杨杨卖掉,杨杨似乎也很有门路,稍作联系就卖掉了。但自己为什么会找她呢?自己明明很讨厌她,也许是自己懒得去跟别人交流的缘故吧,他这么想着,摩托车已经骑到了名都珠宝的门前,他向着高高台阶上的珠宝店望去,并没有看见王丽娟,只有其他几个店员无所事事地隔着柜台聊天。可能是有些累了,有两个人把高跟鞋趿拉着,让店里蒙上了一层散漫的氛围。郭振邦扭头四处看了看,正准备骑车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王丽娟在前边的金虎便利店门口,跟一个男的站在一起。说是站在一起,他仔细看才发现,那个男的右手撑着树,王丽娟被卡在树和他身体之间。男的不知道在说什么,王丽娟低着头笑了,男的的侧脸看起来也在笑。郭振邦停好摩托冲他们走了过去,他的眼神里有种不容辩驳的确定,看起来目的性很强。王丽娟老远就看见郭振邦了,她眼神有些闪躲,此时那个男的似乎听到王丽娟说了什么,扭过头看着走来的郭振邦。郭振邦气势很足,男的不禁下意识地向后移动了下身体,但随即挺直了腰身。
“下班了吗?”郭振邦看都没看那个男的一眼。
王丽娟支支吾吾地回答着,眼神飘忽不定,她的视线下意识地在那个男的脸上划过。
“回吗?”郭振邦问道。
“今天毛莉回来,我在这边等她。”王丽娟有些胆怯地说道。
“回去等吧,反正她回来也要回家。”郭振邦的语气里没有一丝疑问。
郭振邦准备去骑车,王丽娟也准备离开,那男的此时拽了王丽娟的胳膊一把,郭振邦条件反射般地一巴掌将那男的的手扇开。
“你是不是傻?”那男的不由分说地来了一句。
郭振邦没回话,扭过头直勾勾地盯着那男的。此时周围有几个人嗅出了热闹的气氛,随即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准备欣赏。
“你妈,你看不出人家不想走?”男的见郭振邦不说话又补了一句。
“你是谁,我不关心,你也走吧,我们要回去了。”郭振邦很平静地说道。
“老子叫贺刚,老子不需要你关心,你以后少缠着王丽娟,要不然……”贺刚话还没出口,声音就哽住了,因为郭振邦的右手非常有力地卡在了他的喉咙上,这一卡力道十足,也就三四秒,贺刚的眼睛已经充血,开始窒息了,他使劲挥动着双手,求生的欲望异常强烈。周围的人已经被吓到了,王丽娟慌忙摇动郭振邦的右手,郭振邦不为所动,王丽娟吓得快哭出来了。郭振邦松开右手,贺刚如同一个死物瘫软在了树旁,树干上白色的防腐剂抹在了他黄色运动服的后背。
“走吧。”郭振邦对着王丽娟说了一句。王丽娟扭头看了眼贺刚,贺刚一口气回了过来,接着狂呕了一阵,恢复了生气。王丽娟看见郭振邦头也不回地朝着摩托车走去,便跟了上去。贺刚看见周围的人看热闹的眼神,突然一阵羞辱感袭来,郭振邦此时已经走到了摩托车旁,距离贺刚很远,贺刚大声地吼了起来:“你给老子等着。”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人群重新将目光投给了郭振邦。郭振邦什么话都没说,从摩托车旁又折了回去,王丽娟企图阻拦,但看见郭振邦很直接的眼神,就将手缩了回去。郭振邦来到贺刚身边。
“等什么?”郭振邦很好奇地询问贺刚。
此时人群里不知道谁吼了一句:“他哥是贺奇,会杀人。”郭振邦扭头看了看已经有些规模的群众,没有找见声音的源头。他回过头看着贺刚,接着用右手抓住了他的手臂,贺刚想反抗,但那是徒劳,他身体和精神都知道。
“别等了,现在就去找你那会杀人的哥。”说着就将贺刚架出了人群。
“你家在哪?走吧。”郭振邦问道。
贺刚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应了。“这要怎么办?”他想着,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但郭振邦的行为总给人一种确定感,那是他从未在别人身上看到的。他不是吓唬自己,看来他是真的要去自己家。贺刚想着要不要应付他一下,但郭振邦的右手就像手铐一般,不会给他机会,而且刚才喉咙被扼的感觉太过清晰,他想着,已经开始朝家的方向走。王丽娟就在街对面,看着郭振邦像押一个犯人一般与贺刚一起向着金牛街桥头走去。
路过美特斯邦威专卖店的时候,贺刚见已经远离了看热闹的人群,所以想对郭振邦说些缓和的话,但他一扭头发现郭振邦只是机械地带着他往前走,那股气势有种坚如磐石的力量,他甚至有种说不出话的错觉。又往前走了三百米,名都日用的门前有一个人突然叫了贺刚一声,贺刚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回过头去,看见一个留着寸头,因为个子很高所以佝偻着身子的青年。他抽着烟,盯着郭振邦扣住贺刚的手。
“咋的咧?”他问了贺刚一句。
贺刚想说什么,又回头看了眼郭振邦,郭振邦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往前走,贺刚面对高个子的提问回了句:“回去寻我哥。”接着就往家的方向走,高个子有些狐疑地抽着烟补了句:“有甚事和我说。”贺刚点了点头,一股乏力感袭来。
齐兴酒店对面的小区很古老,典型的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产物,跟它前边已经建成和正在起的高层形成鲜明的对比。贺刚站在小区对面的马路上看了眼郭振邦。
“就这。”贺刚说了句,想说别的但也不知道说什么。
“你喊你哥吧。”郭振邦平静地说道。
“我家就住这。”贺刚有些不解地说道。
“你要不就喊他下来,要不我们就上去,你家在几楼?”郭振邦问道。
“我爸妈在家。”贺刚有些急。
郭振邦第一次仔细端详了一下贺刚,贺刚穿着黄颜色的假潮牌,蓝色的窄脚裤上几条五颜六色的带子无力地飘荡着,自右腰至左大腿处一条装饰用的金色铁链横亘其上,再看他的脸,颧骨很高,单纯的清瘦,因此他的黄色潮牌显得空荡荡的。
“你多大了?”郭振邦问道。
贺刚有些错愕,他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二十五。”贺刚犹豫地说道。
郭振邦看了看贺刚,将头扭开。
“那你在这喊你哥吧。”郭振邦说完放开了贺刚的手。
虽然郭振邦放开了手,但贺刚脑海里一闪即逝的逃跑念头让他觉得很荒唐,他看着立在旁边信心十足的郭振邦,觉得自己肯定没机会,他泄了气一般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郭振邦看着贺刚放下手机,紧皱着眉头,似乎在想怎么应对接下来的状况。此时开窗的声音传来,贺刚赶紧抬起头向上望,郭振邦也抬头看了上去。他发现四楼的窗户打开了,一个头发有些自来卷的男人出现在阳台上。这是郭振邦的第一感觉,男人,而不是贺刚这样的男孩。男人在窗户跟前立了两分钟,他在看郭振邦,郭振邦也在看他,紧接着他关上了窗户,离开了阳台。
贺刚还是有些紧张,郭振邦却只是站着,就像在欣赏贺刚的紧张一样。此时男人从小区门口走了过来,这就是贺刚的哥哥贺奇。他跟郭振邦差不多高,一米七五左右,但眼睛很小,看起来跟贺刚没有什么相似之处,而且他脸上似乎带着天生的笑容,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他径直走到贺刚旁边,用古交话跟贺刚交流了几句,接着扭头看着郭振邦。
“歪你是想怎地了?”贺奇问道。
“这你要问你弟,他让我等着。”郭振邦应道。
“你打他了?”贺奇紧接着问道。
“不算打,只是制止他的一些行为。”郭振邦的声音没有起伏。
贺奇盯着郭振邦半天没说话。
“那要怎的了?”贺奇问道。
“我说了,你要问他,问我没用,是他让我等着。”郭振邦重复道。
此时贺奇扭过头问贺刚。
“你想怎的了?”贺奇问贺刚。
贺刚有些恐惧地微抬着头看着哥哥,贺奇知道这只是吓唬别人的一种手段。但他不知道怎么说,眼前的这件事形成了一种很难解释的局面,贺奇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果换作是别人,贺奇可能会直接动手,一场斗殴会解决一件事情;但眼前这个人给他一种不仅仅是亡命之徒的感觉,如果动手,结果可能会跟现在的局面一样让人难以解释。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因为在他经历过的大大小小的斗殴中,他从未失去控制过,但今天这个局面不能说失去控制,只是他强烈地感觉到要做一些自己一定不会做的事才能平息,他有种走出舒适区的别扭感。
“我不会再找王丽娟了。”贺刚面对眼前的沉默首先说话了。
贺奇突然在贺刚的脑袋上扇了一巴掌。刚才贺刚已经跟贺奇说过王丽娟的事情,但贺奇觉得仅仅是这件事,眼前这个男人不会来到楼下。
“道歉。”贺奇说道。
贺刚有些错愕,他似乎没听懂一般看着贺奇。贺奇没有重复刚才的话,刚才那些话就像一个已经看清却不敢承认的现象继续展现在贺刚的面前,他自我消化了一下,扭过头看着郭振邦,接着抬起头,像失去力气一般跟郭振邦说了句“对不起”。
郭振邦看了眼贺奇,接着又看了眼贺刚,没再说话,扭头离开了。此时贺奇望着远去的郭振邦长舒了一口气。
“离他远点。”贺奇盯着郭振邦对贺刚说。
“谁?”贺刚问道。
“他,那女的。”贺奇说道。
“不闹他,哥?”贺刚问道。
“他是个疯子。”贺奇说着扭头朝家走去,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3
走回去的路上,郭振邦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那种想要把什么确定下来的感觉依然在。今天这件事情让他非常想跟王丽娟把话挑明,但他害怕被拒绝吗?这么想的时候他低声唱了一句音符,很快这个意识就被藏了起来。
王丽娟在郭振邦的摩托车前站着,恐惧写在脸上。郭振邦从远处走了过来,此时郭宇要去大学报到的事情第一次出现在他的意识里。他走过来骑上摩托车,想着要跟郭宇说的话。王丽娟的恐惧并没有消退,她想要问郭振邦,但郭振邦显然在想别的事情。郭振邦发动摩托,王丽娟坐在了后座,同事张晓丽跟她打了声招呼,她没看见。郭振邦的摩托车呼啸着喷上了大川西路的单行道,逼迫后边一辆疾驰的雅阁猛地刹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