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九,这天本来朱祐樘要上朝,却临时通知,皇帝因身体不豫而辍朝。
给众大臣带来消息的人,是司礼监陈宽。
虽然平常皇帝就经常请假,但像这样本来约定要上朝却临时不来的情况却极为少见,内阁大臣谢迁代表众人走过去,先对陈宽行礼后,才问道:“陛下躬体可是无大碍?”
陈宽道:“先前因祷雨,染了风寒。”
“那太医院……”谢迁的意思,医生的意见如何?
陈宽没有正面回答,只淡然道:“已给进了药,休养几日便可愈。”
其实陈宽也不是有意回避问题,而是因为这次皇帝生病,的确没有直接让太医过去给问诊,只是由御药房太监张瑜去问了太医院的刘文泰和高廷和,随便描述了一下病情,就让太医院给开了药,皇帝便开始服用。
最开始,可能谁都没把这场小病当回事,更不会想到皇帝会因这场“风寒”,而在短短不到十天时间里就一命呜呼。
在皇帝死后,有关这段历史也在史料上做了详述:
“……司礼监太监陈寛传奉大行皇帝圣旨:朕偶感风寒,欲调理数日,暂免视朝,该衙门知道,钦此。臣等连日问安,至五月初七日忽闻圣躬升遐,臣等五内分崩,叫地号天,不胜哀痛,既而风闻原命医人用药非当之所误也。”
只是身在当时,尚还不知眼前皇帝这次辍朝意味着什么。
谢迁听到这些近乎敷衍的话,心里还很不爽。
你祈雨把雨给祈下来,被雨水淋了生病,倒也能理解是,传出去也会说咱这位陛下乃是为国而病。
雨又没下得来,为什么还病了?
只是一点风寒而已,来上个早朝都不行?我们再大的病也得坚持!
谢迁拱拱手道:“想过去问安,王公公看几时合适?”
皇帝生病,大臣为表关心,每天都要派人去宫门口请安,而皇帝也为了能跟外面的大臣保持沟通顺畅,会派人将当下的病情如实相告,像朱祐樘这样本身跟自己大臣相处比较融洽的皇帝来说,这种请求是不会拒绝的。
“每日午时。”陈宽道。
谢迁点头。
随后谢迁与陈宽作别后,回到出宫众大臣的队伍中。
刘健和李东阳都靠近过来,再由谢迁把大致的情况说明。
而当周围几人听说皇帝只是偶感风寒时,似乎都感觉到皇帝这次跟以往一样,又是在找借口推脱不上朝,毕竟小感冒而已……就算你起得晚一些,过来听听大臣说什么,了解一下当下朝中发生什么事,总可以吧?
李东阳道:“最近因北方天旱,各处夏收必定减产,为抗旱会有诸多的安排。没有陛下的旨意,从户部调拨钱粮以赈灾,只怕事要延缓。”
刘健抬头看了看天色,叹息道:“再有十日上下,连顺天府周边的麦子都要收获,此时已无须再浇灌。既已如此,那就先这样罢。”
旱灾是旱灾,减产也不可避免。
麦子成熟之前最后一次浇灌,应该是在收割前二十天左右,一般到临近收获时,再浇灌也徒劳,但可能会因为天气非常干旱,导致麦子直接在地里枯死,此时如要浇灌更多是保证麦子于此时尚是成活。
谢迁道:“那我再到顺天府周遭走走,把事都交待下去,今年可不能因这场旱情,再被有心人传谣。”
在这时代,一旦出现天灾人祸,民间就会有很多谣言,会牵扯到皇帝不勤政,甚至有传言说弘治帝不是先帝亲生,导致被上天惩罚云云。
而谢迁要防备的,就是在灾情之年,有人借机生事。
……
……
皇宫内。
朱厚照正在张永等人的陪伴之下,往乾清宫方向去,这次本来是要跟朱祐樘请安的,为表孝道去探视老父亲的病情。
但因为刘瑾让张永转告的话,也让朱厚照多了别的念头。
“……殿下,可一定不要显得太急切。”张永还在旁边提醒。
“知道了,知道了!”朱厚照显得不耐烦,脚步也是飞快,“本宫只是来请求接替父皇祷雨的,我不会说打算出宫。祷雨在宫后苑,又不是出宫!能不用去上课,真好。”
显然连刘昀也低估了朱厚照对于玩耍这件事的兴趣。
还得表明事成让他有机会出宫,以吸引其能去主动跟皇帝提及这件事。
结果朱厚照仅仅是因为“好玩”,就已经迫不及待要去跟老父亲说……哪怕是雨求不下来,朱厚照也会觉得这是很有趣的事。
但等他到了乾清宫,上来就碰壁。
掌御药房事,眼下负责照顾朱祐樘的太监张瑜,把朱厚照一行给拦在外面。
“你干什么?我来看看父皇的病情如何,走开!”朱厚照面带愠色喝斥道。
张瑜道:“陛下刚用过药,已经休息下,请太子换个时辰再来。且如今太子更应该在文华殿内读书才是。”
朱厚照道:“你在教本宫做事吗?”
“殿下,您请回。”张瑜似乎有意阻碍朱厚照进去探视。
二人争执了一会,就在朱厚照声音愈发加大,就快吵着里面睡觉的朱祐樘时,戴义带着王岳、萧敬二人,出现在乾清宫殿门之前。
“喂,本宫来探望父皇,让他们给让路!”朱厚照也知道在场的人谁的官大,朝戴义嚷嚷。
戴义先瞪了太子身后一众东宫长随一眼,这才问张瑜:“怎回事?”
朱厚照道:“你耳朵聋吗?我来探望,需要你去问他?你好生目中无人。”
戴义走过去行礼道:“太子殿下,陛下躬体有恙,还是不宜进去打扰。”
“行,你们牛逼!敢阻碍本宫探望父皇?今天不让我进去,我就不走了!”朱厚照显得很生气,往台阶上一坐,直接赖着了。
这下戴义也显得束手无策,只能是带着几人进去,看看皇帝是否会召见。
……
……
进了殿门之后,王岳凑过去道:“戴公公,太子来,会不会是因刘瑾?”
戴义伸手示意让王岳不要多言。
等进到里面,却见皇帝并没有在休息,而只是坐在病榻上,气色倒也没有多差,旁边的桌子上,还摆着果盘,其中还有吃剩下的几块西瓜。
朱祐樘进几人进来,微微点头,道:“这两日口渴得厉害,吃一些瓜,倒也能清爽些许。”
戴义走过去,施礼后道:“陛下,太子在外请求入见。”
“朕听到了。”
朱祐樘想到这儿子,似乎也很头疼,“此等时候,不知用功读书,实在是不成器。让他进来。”
“是。”
戴义赶紧出去传话。
不多时,朱厚照便跑进来。
朱厚照进来后,连礼都不施,上来便过去抓着朱祐樘的手,关切问道:“父皇,听说您病了?可有好一些?儿得知您乃是因为祷雨而生病,如今旱情未解,儿愿意替您继续祷雨,您看五月初二这天如何?”
此话一出,旁边的人皆都目瞪口呆。
连张永都很着急。
心里在想,太子啊,就算你是带着诉求而来的,但咱说话能不能别这么急?
说话做事需要循序渐进的道理都不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