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刘瑾在宫里那么多年的资历，自然明白侄儿所说的话，并不是在吓唬他。
只是昨日里因为得了皇帝赏赐，还有戴义那么诚恳的招揽，让他得意忘形，竟没想到，其实这是别人对他的一种报复，而眼下也是越想越觉得危险，以至于什么出去当镇守的，他都不再思忖。
怕就怕离开京城容易，再想回来就难比登天。
一个少年太子今日对你好，但你也不过只是个打杂的仆人，感情并没有那么深厚，也就更没有什么将来一定会器重你的说法。
“叔儿，我想问你，陛下如今身体如何？”刘昀突然问道。
刘瑾正有些慌乱，还在思忖什么，闻言抬头问道：“你怎这么问？”
刘昀道：“就是想知道一下，诸如陛下这两年的身体如何，是否有疾病在身？还有……是否有近忧？”
“吾儿，这些可不该是你打听的。”刘瑾先是有些回避，但想到侄子可能也是在为自己出谋划策，便直接道，“陛下这两年龙体一直欠安，最近随太子去给请安，发现陛下的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但大碍……应该是没有的。”
“嗯。”
刘昀点头。
历史上，弘治帝的死因，被描述为因祈雨而导致风寒，风热感冒所导致的病情加重，或是因肺炎而死。
但在《皇明纪略》中则描述为，朱祐樘是“热病后食瓜”而死。
刘昀毕竟不是大夫，他没学过中医，所以从开始，他就没打算参与到这次可能是医疗事故的大事中来，毕竟时间上也不允许。
初来乍到，一介草民，就想参与到皇帝的病情诊疗？
不过刘昀却能从史料中，对朱祐樘的病情察觉端倪，其中在提到，朱祐樘死前头一日，召见大臣交代后事时，曾发生“……（皇帝）因呼水嗽口，掌御药事太监张瑜取金盂盛水，以青布拭舌，劝上进药，不答。瑜曰：再进此一服，即无事矣”的事情。
这明显是朱祐樘已经出现了脱水的情况。
而身边侍奉的人，则谨记太医院的交待，是不给皇帝喝水，只用布条擦拭皇帝的舌头，再劝皇帝喝药。
皇帝也出现了忽冷忽热的反应。
种种迹象表明，皇帝很有可能是出现了疟疾的症状。
不过在古代，中医对于病情的判断，过多是采用什么“热症”、“寒症”的说法，毕竟在医疗条件落后的情况下，根本难以判断皇帝的发病原因，也没有好的特效药，很多时候仰仗于安慰剂。
刘昀道：“叔儿，那皇帝身体变差，有具体体现在哪些方面？我想问，有何症状没有？”
“陛下有肝疾。”刘瑾言之凿凿。
刘昀一时似乎就明白到什么。
正因为皇帝的身体一直不好，很可能是慢性肝病患者，而肝病患者在没有经过任何诊疗的情况下，四十岁左右的确就已经是近乎达到极限的状态。
就算没有这场大病以及可能存在的医疗事故，朱祐樘也活不过一两年。
“那也就是说，陛下曾有肝病的症状发作，诸如眼白泛黄、身体发黄，以及气短、体弱、力气不足等情况出现？”刘昀毕竟不是专业人士，只能通过自己大致了解，去问询。
刘瑾想了想，还是点头，又问道：“吾儿，你问这个作甚？”
“叔儿，我在为咱家打算。”刘昀道，“以侄儿我看来，您回宫之后，只需不动声色，暗中先查探戴公公到底是何目的。无论如何，最近您也不能离开京师，想办法周旋。”
“好。”
刘瑾道，“为父在宫里，也是有太子撑腰的，不是他们想害就害。且我也有人脉，我会想办法周全。倒是吾儿你，婚事也得抓紧。至于跟沈家联姻之事……”
“叔儿，先以您的事为先，我的事您先不用担心。银子您带到宫里，好做一番运筹。”刘昀道。
“别了，这点银子拿到宫里去，也做不了什么事。话说，这两年朝廷的境况不好，本色的俸米都发不下来，更别说是折色银等，不然的话，为父也不至于会潦倒至此，连给你讨个婆姨的银子都没！你放心，会好起来的……”
一句话，也暴露了弘治末年大明财政紧缺的情况。
宫里伺候这些太监，连日常俸禄和俸米都发不下来，朝中官员的情况也不会好到哪去。
如此境况下，也难怪朱祐樘在看到一份理论基础非常完善的改革企划书时，是能留意，并产生“惜才”的心，都给带太子嬉闹的刘瑾赏赐！
……
……
刘瑾还是赶着回宫了。
而现在摆在刘昀面前的，就是很现实的问题……
到底怎么帮刘瑾留在皇宫，或者说怎么挽回已经因为自己翅膀蝴蝶扇动而带来的历史改变？
回归正轨是不可能了。
一旦发生改变，只会愈发不可收拾，那就不如把改变做得更为彻底一些。
剑走偏锋。
“老李，跟我到市面上走一圈，我想去买一些东西。”刘昀随即出门，叫上老李，准备一起走。
老李不解道：“二公子，这是要作甚？”
刘昀没有解释太多。
之前他就未曾考虑过救朱祐樘这回事。
因为在他看来，只有时代顺利拐入到朱厚照登基，他和刘瑾的春天才会到来，并能让自己在这时代找机会有所作为。
毕竟怎么看，一个登基已经有十八年，以沉稳内敛而著称的弘治帝，都不可能给他任何改革的机会。
历史也曾证明过，刘瑾在正德初年的一系列改革其实还是卓有成效的，可以说带来社会经济一定的繁荣，当然也带来很多乱象……但更多的骂声是文人强加给刘瑾的，也跟刘瑾的眼界有局限有关。
但现在……
一旦时代的洪流破堤而出，想收拾是很难的，如果非要跟刘瑾一起去江南，并以此来寻求立足。
那或许就只能走科举这条路。
刘昀是研究历史的，但并不擅长八股文，也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在没有多年积累的情况下，就去跟这时代的书生比拼写文章的能力。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那为何不把握机会，赌一把大的？
“带我去药铺，再找一些药材。”
刘昀道，“顺带找平时出城做农活的人，我想找一些平常山野之间的草，拿回来用用。”
因为刘昀也不确定朱祐樘是因何而死。
眼下他要做两手准备。
一个是要制造一些简单的抗生素，植物抗生素，或者是试着去培养青霉素等……但这显然超出他的能力范围。
不过手搓青蒿素，这已经是穿越人士必备技能了，毕竟在原材料上，只需要用到黄花蒿和酒精两种主要物品，且操作起来简单。
一旦能制成，在皇帝病危时，献药的人也会有。
那就是太子……儿给父亲献药，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