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讲堂上。
刘昀仍在照本宣科一般讲课,下面的学生各忙自己的事情,一堂课稀稀拉拉坐了不少人,前排的倒还算工整,后排十有八九已经趴在那不知是在补充睡眠,还是在客桌下面忙着吃鸡或是峡谷。
好不容易把课讲完,刘昀也终于可以想一下一会结束后的朋友聚会,那是几个发小组织的,据说还会带漂亮妹子去。
身为大学历史系副教授的他,对妹子这种生物并不感冒,可跟发小好友喝酒吹个牛逼什么的,他还是比较热衷的。
“老师。”
就在此时,前排一名认真好学的女生也趁着下课之前展开了好学生专有的课堂提问,还没等刘昀表示自己要接茬,对面已展开发问,“您认为华夏历史上,有关资本主义文明最后的契机是在什么时候?在明末?还是在清初西方启动工业革命时?”
刘昀以外交辞令一般却不失礼貌的口吻道:“同学,这个问题我想没有任何必要在课堂上进行讨论,任何一个国家的工业化现代化的进程都是几代人甚至是几个世纪的积累,没有什么最后契机的说法。”
刘昀并不认识这女生。
不过也不稀奇。
大学课堂上,总能见到一些陌生面孔,就算是有些学生一整个学期都没出现,都不稀奇。
而有的则直接叫一些朋友什么的来充数点名,或者是有来蹭课的,也都司空见惯。
面对一个自己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女生,非要去跟她较劲什么华夏历史资本主义文明契机……历史不能重来,我又不是给你找论文素材,为啥要跟跟你磨嘴皮子?
“那老师,您认为在明朝中叶,会有这样的机会吗?比如说在明朝跟葡萄牙人做了接触,并领教过他们大航海时代,或者是比他们更早一步发现美洲大陆?开启殖民?”女生仍旧不依不饶,“近代不是已经发现,郑和下西洋最远已抵达澳洲,甚至可能发现了美洲大陆?”
刘昀无奈道:“同学,我得跟你强调一点,无论是在商品经济比较发达的宋朝,再或是社会相对开明却闭关锁国的明朝,再或是更加封闭自守的清朝,任何一个封建时代都不具备资本主义发展的可能。萌芽始终是萌芽,即便能破土,也会被迅速扼杀。”
大概是身为教育工作者的缘故,一旦开启了磨嘴皮环节,刘昀发现自己话就比较多。
明明心里已经很不愿意对话题进行延展,却又好像是太较真。
那女生本来可能已经打算放弃,可她旁边的女生却继续问道:“那老师,为什么呢?”
刘昀心说,好一个为什么。
就为你这个为什么,我真要摊开跟你讲,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而且讲完了,发现这种假设性的问题对于历史的发展是毫无意义。
“就这么说吧。”刘昀道,“任何封建王朝立国的根本,在于维持统治,而非在于寻求发展。儒家学派讲求中庸,不容许离经叛道,隆庆开关也算是轰轰烈烈,张居正的改革也不能不谓之犀利。结果都是徒劳无功。”
“在明朝,没有发展资本主义的土壤,有限几次改革都是因为政治博弈而中道崩殂,所以这种假设性的推论,对于你认知历史经济学,没有任何价值。”
刘昀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是,有没有价值天知道。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但当历史课老师是如此,文科的学生差不多也都如此。
那么较真做什么?
真要去当学者呢?纵观整个学科,除了给后生晚辈上课教授学问,还有什么需要用到这些生僻非常规的知识?
这行当,煮饭的锅就那么大,盛不出来几碗饭。
除了被调剂,有几个是自愿进来的?
先前发问的女生道:“那老师,如果我们回到古代,比如说回到明朝中叶,能做些什么呢?”
刘昀笑道:“同学,你可以展开这个论题详述自己的观点。不过我觉得你所论述的不是学术论文,而是小说。不过学历史未来的出路,也可以是写历史小说,我看好你们。”
正说话之间,下课铃也响了。
“同学们下节课记得把《中外关系史》和《史哲》的书都带来,今天到此结束。”
“老师再见。”
一群人在日落黄昏的余晖中走出教室。
刘昀看看天,初夏的日头还挂得老高,不过这群比他小了一轮的学生,该约会约会,该凑热闹的去凑热闹。
对刘昀来说,年轻人的心态,已经渐行渐远了。
……
……
晚上,几个同学坐下来,酒过三巡,各自都把公鸭嗓子拿出来,有声的雄竞已到白热化。
“老刘啊,我就说,咱这几个,就你发展最好,都在大学当老师了。话说你教的是历史吧?以后怎么说也得是历史学家。听说学历史的还懂考古?有没什么奇闻之类的?什么司母戊鼎、三星堆的,给哥几个搞一下?”
刘昀听到这话,心里很不爽。
“不会说话把嘴闭上。说好的异性知己呢?”刘昀道。
明明说是有节目,结果最后还是几个大老粗爷们,各自在一个地方诉苦发泄。
除了刘昀自己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之外,其他几个都是拖家带口的,属于给内心找清静。
“你这就都不对了。不用点手段,叫你不来。这学文科的,女生大把,怎么就没发展个,到现在还单着呢?我儿子都能出来打酱油了。”
刘昀道:“不知道这事有多敏感?我一不带学生搞学术研究,二不开公司发展关联行业,我上哪发展去?别人交女朋友,是为了发展人口红利。我打学生主意,那是为吃瓜网友提供吐槽窗口……”
“你不是学术派吗?什么学术期刊论文没少发表吧?著书立做总有吧?你要真发展相关产业,哥几个还等你带飞呢。”
“我们这行业,研究方向被先贤们彻底给锁死,除了拾人牙慧,我实在想不到著书立做给谁看!不喝了!明天还有课。这场子停车费还挺贵……”
“给你叫代驾了。说你一表人才事业有成,还非得守身如玉,莫不是对曾经的谁谁谁念念不忘?呸,我这张臭嘴。来一首往事随风已成追忆……千年等一回也行啊。”
“等你大爷!”
……
……
一觉醒来。
刘昀脑袋生疼。
昨夜尽管节制,但还是喝断片了。
明明没喝多少,也没兑着喝,不过普通场子,没人灌酒也没节目的,怎么就会发生宿醉断片的情况?
太阳老大,微微睁眼,就刺得眼睛生疼。
身下躺着的地方很硬……坏了,这是喝多了睡大街上了?
老子千年道行!是要一朝丧?
一个骨碌,刘昀从某处地方滚到了地上,噗通一声,尘土飞扬碰了一鼻子泥灰……
跑工地来了?
“大爷,您来了?二公子被人打得不轻,不过已经醒了。”
大爷?
家父家中行一,我哪来的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