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池翻涌的浪头打湿衣摆,我握着往生镜的手不住颤抖。
爹心口的碎片正在吸收血雾,那些飘散的红丝勾勒出娘亲临终前的轮廓——
她破碎的灵体被铜钱钉在虚空,每道伤痕都渗出青金色的光点。
”原来娘亲的泪……”我盯着碎片上凝固的晶莹,“才是往生碗真正的器灵。”
蓝衣少女突然拽着我后撤三步,原先站立的地面轰然塌陷。
血池中升起九根铜钱柱,每根柱身都嵌着张扭曲的人脸。
其中一根柱子上,玄老的面孔正在嘶吼:“少主!老奴是被逼的!”
“别听!”少女指尖结印,星芒在铜钱柱间织成光网,“这些是噬魂桩,会吸食……”
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铃音切断。
客栈残骸上空浮现出青铜巨镜,镜框雕刻的百鬼图正在蠕动。
爹的判官令悬浮在镜心,镜面映出的却不是倒影,而是我襁褓时的画面——
娘亲抱着我跪在祠堂,将碗底残片按进我心口。
“你以为吴秀娥是什么贞洁烈女?”爹的声音从镜中传来,“她偷走往生碗,不过是想用孟婆血裔复活旧情人!”
镜面泛起涟漪,画面变成深夜的义庄。
年轻时的娘亲解开棺中男尸的寿衣,那具尸体胸口赫然生着狼族图腾。
当她将往生碗碎片按在尸体眉心时,窗外突然响起幼狼的呜咽——
是阿灰的叫声!
“阿灰是你娘用狼妖精魄炼的傀儡。”爹的冷笑震得铜钱柱嗡嗡作响,“包括你,也不过是她用往生碗造的人傀!”
往生镜突然剧烈震动,碗底星图开始错位。
少女猛地咬破手指,在镜面画出二十八宿图:
“固守灵台!他在篡改记忆!”
【记忆回溯】
五岁生辰那夜,我被雷声惊醒。
顺着门缝望去,娘亲正在院中烧纸钱,火堆里埋着个褪色的拨浪鼓。
当她用青铜刀划破手腕时,血珠竟在半空凝成狼首形状。
“阿琅,再等等……”娘亲对着血狼呢喃,“等小寒的孟婆血脉觉醒……”
柴房突然传来撞击声。
我悄悄摸过去,看见阿灰被铁链锁在柱子上,金瞳淌着血泪。他脖颈处有个铜钱烙印,与我心口的胎记一模一样。
【现实】
“不是真的……”我死死按住剧痛的太阳穴,“阿灰说过,我们是歃血为盟的兄弟……”
铜钱柱上的玄老突然暴起,整张脸撕开柱身朝我扑来。
少女甩出星芒锁链缠住鬼脸,转头冲我喊:“用往生镜照它!”
镜光扫过的瞬间,玄老的鬼脸化作青烟,烟中浮现出当年的真相:
爹将铜钱钉入老仆天灵盖,逼他往我的药汤里加尸油。
每月十五夜里,都是阿灰偷偷把药换成自己的妖血。
“你吃的不是人参汤……”阿灰临终前的呓语突然在耳边响起,“是哥哥的心头血……”
往生镜突然迸发青光,九根铜钱柱同时炸裂。
血池中的铜钱棺椁浮到半空,拼接成巨大的八卦镜。
爹的判官令融入镜中,镜面浮现出酆都鬼城的轮廓。
“儿啊,看看你真正的命格。”
八卦镜中射出红光,在我脚下投出卦象。
震位现出狼首,坎位浮着铜钱,而代表命宫的位置——竟是一片空白!
“正常人的命宫都有本命星。”爹的声音带着怜悯,“你不过是吴秀娥用往生碗捏造的容器。”
少女突然割破掌心按在镜面,鲜血顺着星图纹路蔓延:
“命宫空悬者,要么是跳出三界外的圣人……”她转头盯着我,“要么,是阴阳两界的‘楔子’。”
八卦镜突然剧烈震动,镜中酆都景象开始崩塌。
我看到忘川河水逆流,奈何桥断裂成三截,无数铜钱从裂缝中涌出,在空中拼成往生碗的形状。
当最后枚铜钱归位时,孟婆亭轰然倒塌,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血洞。
“他要重启阴阳炉!”少女脸色煞白,“孟青山想用往生碗重炼三界!”
爹的狂笑震得血池沸腾。
那些铜钱棺椁碎片重新聚合,化作九条铜钱巨龙盘踞在八卦镜周围。
每条龙的眼眶里都嵌着枚铜钱,钱眼处不断滴落黑血。
“现在明白了吗?”龙吟声中夹杂着爹的嘶吼,“吴秀娥偷走往生碗,是为了阻止孟氏重启阴阳炉!”
我握镜的手突然刺痛,镜柄处伸出无数血丝扎入掌心。
往生镜开始自动回溯时光,映出七百年前的场景:
【上古记忆】
青萝山巅的祭坛上,孟氏先祖将往生碗置于阴阳交汇处。
碗中盛着的不是水,而是万千生魂凝成的血露。
当血月升至中天时,族长孟长青挥剑斩断自己的影子,将影魄投入碗中。
“以孟婆血裔为引……”他的咒文引发天地震颤,“开阴阳炉,炼造化丹……”
碗底星图突然逆转,血露化作火龙卷冲天而起。
山下村庄瞬间化作火海,百姓们燃烧的精魄被吸入碗中。
孟长青的瞳孔变成铜钱状,他大笑着撕开胸膛,将往生碗碎片嵌入心脏……
【现实】
往生镜突然炸裂,碎片割破我的脸颊。
少女用星芒护住我们,声音带着哭腔:
“孟婆血裔不是制造者,而是祭品!”
九条铜钱龙同时俯冲而下。
我本能地举起手中残镜,碗底星图突然离镜而出,在空中布成周天星辰阵。
青龙七宿的位置,正对应少女腰间银铃的排列。
“摇铃!”我冲她大喊,“按二十八宿方位!”
少女解下银铃抛向空中。
铃铛自动散成星阵,与星辰图完美契合。
当角宿位的银铃响起时,铜钱龙的动作突然凝滞,龙鳞上的铜钱开始脱落。
“原来如此……”少女眼中闪过明悟,“星图是锁,银铃是匙!”
我们同时咬破舌尖,将血雾喷向星阵。
青光暴涨中,脱落铜钱化作暴雨射向八卦镜。
镜面出现蛛网状裂痕,爹的惨叫声从虚空传来:“逆子!你竟敢……”
血池突然掀起巨浪,将我们卷入旋涡。
在腥咸的血水中,我看见无数铜钱包裹的婴尸,他们心口都嵌着往生碗碎片。
最深处有具水晶棺,里面躺着个与我容貌相同的少年——
他胸口插着柄青铜剑,剑柄刻着“孟长青”!
“这才是真正的孟婆血裔……”少女的声音透过血水传来,“七百年前的祭品……”
铜钱棺椁突然全部开启,那些“我”的复制品游出血棺,像鱼群般围住水晶棺。
当他们的手按在棺盖上时,青铜剑开始颤动,剑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咒文。
我怀中的往生镜残片突然发烫,镜柄血丝疯狂生长,竟与青铜剑产生共鸣。
少女拽着我游向水晶棺,星芒在身后织成光网阻挡追兵。
“拔剑!”她眼中星图流转,“这是封印阴阳炉的阵眼!”
握住剑柄的瞬间,七百年前的记忆洪流般涌入:
【孟长青的记忆】
血丹即将成形的刹那,孟氏祠堂的往生碗突然炸裂。
孟长青看着胸口的铜钱状裂纹,终于明白所谓“造化丹”不过是阴阳炉的诱饵。
他用最后力气将佩剑刺入心口,以自身为阵眼封印炉鼎。
“后来者……若见血月映铜钱……速毁……”
【现实】
青铜剑离棺的刹那,整座血池开始蒸发。
那些复制的“我”发出凄厉尖叫,化作青烟被剑身吸收。
八卦镜彻底破碎,爹的判官令从镜中跌落,表面布满裂痕。
“不——”虚空传来爹的怒吼,“我筹划了三十年……”
血池见底时,我们跌坐在青石板上。
四周浮现出酆都街景,原来往生客栈就建在阴阳炉旧址之上。
蓝衣少女突然摇晃着栽倒,她的衣袖滑落,露出腕间铜钱烙印——
与阿灰脖颈处的一模一样!
“你到底是……”
我扶住她冰凉的身体。
“观星阁第七代掌灯人,孟长歌。”她扯开衣领,露出心口狼首胎记,“按辈分,你该叫我……”
地面突然裂开巨缝,青铜剑自动飞向深渊。
无数铜钱从裂缝中涌出,凝成孟青山的虚影。
他手中握着完整的往生碗,碗中血月正在吞噬星辰。
“小心!”孟长歌推开我,自己却被铜钱缠住脚踝拖向深渊,“用星图封住……”
我纵身抓住她的手,往生镜残片割破掌心。
血滴在镜面绘出星图,孟长歌的银铃突然自动飞起,在空中布成北斗阵。
当瑶光位的银铃撞向往生碗时,孟青山的虚影突然扭曲,碗中血月出现裂痕。
“不——!”在他消散前的瞬间,我看到往生碗里浮现出娘亲的脸,“秀娥你……”
地缝轰然闭合,余震掀飞了客栈残骸。
我抱着昏迷的孟长歌跌在瓦砾堆里,怀中往生镜映出诡异画面:
酆都鬼城的断壁残垣间,无数铜钱正从地底钻出,朝着青萝山方向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