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义学

贾璎顿了顿，连连摆手，“不需钱，我找别的东西。你老这钱留着，我去学堂了。”

他疾步返回正堂西间，提起书箧，出了房间，急匆匆朝外就走。

他怕再待下去，露出真实情绪了。

“璎儿，吃了早饭再去！”贾敦急忙在后面追喊。

“我不饿，去学堂喝粥就行。”贾璎回头解释一句，脚步不停去了。

贾敦追到院门口，见贾璎人影已经远去，他停足远望，等贾璎没了人影，这才狐疑折回。

这孩子找什么东西？

怎么不说呢？

……。

贾族义学在宁荣两府东边，有一里之遥，这里最初是宁荣两公的点将台，后改为马场，等宁荣两公去世，到了贾代善后期，改为家族义学。

这四周居住的都是贾府远房旁支和当年老卒，低矮的房舍连成一片片，颇为壮观。

进入义学大门，贾璎径直朝饭厅走去。

转了三个弯，眼前豁然宽广，来到了饭厅。

这时候，有很多人影正坐在一排排饭桌埋头吃早饭。

贾璎到来，大家抬头看了一眼，有关系不错的含笑打招呼，关系冷淡的瞥了一眼，继续埋头吃饭。

贾璎与几人打了招呼后，他径直去储物房把书箧放入他的专用储物柜，取了碗筷，锁了柜门便来饭厅打饭。

义学，包揽入学的孩子一日两餐，朝食和晡食。

朝食，太阳升起时候，约八点钟时候。

晡食是下午两点左右。

贾府没有吃午饭的习惯，是奉行一日两餐制。

另外，义学提供茶水和廉价的笔墨纸张，省了入学的孩子一大笔费用。

早饭是白米粥和大饼，配一碟疙瘩咸菜。

这学生伙食是由贾代儒总负责，贾代儒交给了贾瑞的舅舅一家操办。

所以，饭菜经常油水不足，贾府贫寒子弟内心颇有怨气。

不过，贾代儒是族内辈分最高的，又是当世老儒，年高有德，无人敢当面出言不逊。

贾璎打了饭菜，躲到角落去吃。

片刻过后，忽然，眼前一黑，有人影挡住光线。

贾璎抬起头来，发现金荣正笑嘻嘻瞅着他。

“贾璎，你怎么躲到角落了？难道有什么心事？”

金荣笑嘻嘻问，表情有些神秘，仿佛识破了神秘秘密似的。

贾璎看到对方表情，心中了然，这金荣定然想歪了，以为他贾璎被贾蓉侵犯了呢！

没办法，自从薛大傻子薛蟠入学之后，让一众顽童开了眼，一股放辟淫侈气息弥漫着学堂。

受这环境影响，年长的顽童早懂了男女之事，龙阳之风。

至于金荣直呼名字，这在学堂是被允许的，并不是故意挑衅。

天地为大，亲师为尊，既然大家都是贾代儒的弟子，在学堂就没有辈分高低之分了。

纵然贾璎对金荣的话不以为然，不过，内心还是有些吃味，这剩下的白粥，大饼，疙瘩咸菜都索然无味了。

贾璎瞪了金荣一眼，沉声道：“你姑妈难道不知道蓉哥儿南下金陵？去去去，一边去，别妨碍爷办事。”

起身，贾璎收了碗筷，径直朝外面走去。

金荣落了面子，面露尴尬，那周围人影目光落来，骤然让金荣涨红了脸，又急又气，忍不住骂了一句，“呸！贴的好烧饼！”

……。

已经远去的贾璎自然听不到金荣骂声，他把剩余饭菜倒到猪圈的大缸，去水井水缸冲洗了之后，回到储物房放入储物柜内。

贾璎出来找到贾瑞请了一天假，便出了学堂，原路返回而来，朝宁国府赶去。

那贾瑞作为学堂监头，并没有刁难贾璎。

毕竟，能够省下一人饭菜，对贾瑞来说，这是极好的。

路行途中，旭日缓缓东升。

路边柳梢在晨风里簌簌摇动，青砖瓦檐边沿的朝露散去。

夏风掠过远处池塘送来潮湿的荷香，远处房舍灰墙上的藤萝架簌簌作响，紫藤花串在光瀑里摇曳，仿佛悬着满架琉璃铃铛。

竹篱边是早起的农妇弯腰汲水，木桶里盛着的半轮红日被井绳扯碎成晶亮的光点。

路上的小人影多了起来，这是去义学学堂的顽童们。

大家一脸惊讶之色望着逆行的贾璎，面带一丝羡慕。

在顽童们看来，贾璎正大光明逃课，这是令大家羡慕的事情。

最后一截路，贾璎碰到了贾蔷。

这贾蔷身后跟着两名书童，一名长随。

两人碰了面，去路边谈了一阵话，贾璎借口有事要忙告辞去了。

贾蔷一脸狐疑之色望着贾璎背影，等贾璎远去之后，这才转身，沉思缓缓而行。

到了宁国府，贾璎并没有见到贾蓉。

那传话的老妈子说贾蓉一早随他老子贾珍去西府朝老太君贾母请安去了。

贾璎惊讶，请老妈子再去里面通报，他求见秦可卿。

片刻过后，老妈子回来，请贾璎入院内。

贾璎入了厅堂，老妈子退下去了。

一抬眼，秦可卿一人端坐在堂前太师椅之上，那旁边长案放了一个钱袋，里面如小山一般，鼓了起来。

丰润明艳动人的秦可卿一如往昔，她见贾璎目光落在钱袋之上，便开口缓缓道：“这是五十两银子，你满意了吗？”

佳人语气清冷，带有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

贾璎含笑上前一步，拱手道：“大奶奶，以后如有差遣，尽管吩咐贾璎，贾璎唯大奶奶马首是瞻。”

秦可卿秀眉紧皱起来，她瞅了贾璎一眼，缓缓摇头，“不敢当！我眼下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不连累别人就是万幸了。”

顿了顿，秦可卿忽然语气一转，沉声道：“爷说，你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去寻太爷，可有这事情吗？”

贾璎一听，心中直骂贾蓉竖子不足与谋。

这种事情能随便告诉别人吗？

更何况这贾蓉拍着胸脯做了保证！

好吧！

这贾蓉正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刘阿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如果这消息传到贾珍耳中，他贾璎可要对方疯狂的报复了。

打死也不承认有这回事情。

贾璎正色拱手，连连摇头，“大奶奶，我只是开了个口，好奇大爷为何不去找太爷，谈不上对大爷支招！”

秦可卿好看的眉头紧颦起来，她沉默望了贾璎几眼，缓缓道：“璎哥，姑且不是你的主意，这事情还要劳驾你奔波一趟。听爷说，你们昨晚谈好了。可对？”

秦可卿一脸期待之色望着贾璎。

贾璎目光迎上对方，缓缓点头又缓缓摇头，他认真拱手一礼，正色道：“昨晚，原是我敷衍之语，这事情担着天大的干系，我是不想卷入其中的。”

秦可卿一怔，旋即面露失望之色。

片刻，忽然，她缓缓起身，玉手抬起，指着长案钱袋，“这钱就是我和爷给你的报酬，如果有胆量，你就拿去把事情办了。如果怕了，就当我没说。至于抄经祈福之事，就当我反悔了。”

这番话说完，秦可卿静静地望着贾璎，等待回答。

她亭亭玉立，宛如荷塘之花，风姿绰约，美不胜收。

贾璎沉默片刻，缓缓拱手，“敢问大奶奶，如果老爷降罪与我，大奶奶和大爷可否出手搭救我贾璎？”

秦可卿立即接过话茬，正色道：“以我性命发誓，我保你无恙。”

贾璎闻听，二话不说，大步流星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