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堡往事》
*无问春秋何*
(第3章)
清晨,阳光把山村披上明亮的色彩。
王桃花抱些柴火准备做饭,大宝跟在她的身后进进出出。
大宝孙家旺 3岁了,小家伙浓眉大眼,胖胖乎乎的小脸笑起来一边一个大酒窝。爷爷孙守根把大宝视如掌上明珠,十分溺爱。自从脑中风,孙守根很少走出自己家的院子,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和孙子呆在一起。大宝和爷爷非常亲,天天缠在他身边。
一天,大宝被家里的大公鸡叨破了手,吓得连哭带叫。孙守根急忙从屋里奔出来,原本腿脚就不利索,被门槛绊了一下栽倒在地。
县医院病房内,家人围在孙守根床前。经抢救,孙守根暂时脱离了危险。孙继祖片刻不离守在父亲床边。他没有一丝困倦,双眼充满血丝,目光呆滞。大丫送的饭他一口没吃,都堆在床头柜上。
下午,他发现父亲的手总是一抬一抬,像要抓什么。他很快就明白了:拉过大宝将他的小手放在父亲手上。孙守根紧紧攥住大宝的小手,晃了几晃,然后落在胸口一动不动了。爷爷,爷爷,你快起来和我玩呀,快起来吧!
医生告诉说:老爷子脑干大面积出血,看来基本没希望了,家里赶紧准备后事吧。
孙家院子里搭起了灵蓬,孙守根的灵堂设在灵蓬内。遗像挂在灵堂正中央,桌上摆着供品和香炉。香炉内插着一支支香,香烟徐徐,缠绕、升腾、弥漫、散开;灵堂前放着一个泥瓦盆,里边积满纸灰;一旁堆放着厚厚的一摞摞纸钱,家人不时点上几张放进泥瓦盆。一部分纸灰上下舞动飘落到地上,稍遇些风便再次飞舞。灵蓬两侧挂满了白色的挽幛,儿孙们披麻戴孝守护在两傍。
响器班子坐在西厢房前,吹鼓手十分卖力气的反复吹奏着:“念亲恩”、“苦菜花”、“哭灵堂”、“二泉吟”、“西去平安路”。唢呐手鼓起的腮帮子肥厚油亮,唢呐声如泣如诉,催人泪下。
队长李大海帮着主持丧事,这两天一直忙里忙外张罗,响器班子也是他从外面给请的。孙继祖和王桃花即感动又感激。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过去曾经得罪过人家,可现在人家却这样帮忙。王桃花拿上两盒烟递给李大海:队长你快歇会吧,这两天让你费心费力了,真不知道咋感谢才好。李大海接过一盒烟,熟练的撕开烟封抽出一支,在手里捻了捻刁在嘴上。孙木匠连忙过来用打火机给队长把烟点着。
李大海使劲吸了一大口烟:行了,我先去忙队里的事情,你们这边再有啥事和杨艳霞说就行了。孙木匠俩口子连连称谢。
哇……大宝的哭声让王桃花赶忙转身,见大丫正用嘴在大宝手背上一个劲的吹。原来王桃花把他放在地上去给队长送烟的功夫,大宝跑到姐姐身边拿起纸钱往火盆儿里放,让火给手烫了一下,咧开大嘴哇哇哭叫起来。
来孙家的人一拨又一拨。孙守根人缘好,当木匠那些年无论谁家的活,他从不计较钱多钱少,小来小去的活他顺手就给人家干了,根本不收钱,谁家一时半会给不上钱他也从来不催。堡子里人都知道他仁义厚道,所以老老少少对他都很敬重。
来的人为孙守根上香、烧纸,孙辈的还跪在灵前给他磕头。大丫带着几个妹妹站在两侧一一还礼。
队长能帮孙家操办丧事人们都很纳闷,但王桃花心知肚明。自从那次从供销社回家的路上遇到杨艳霞,她婉转的托杨艳霞从中给撮合撮合,缓和一下和李大海的关系之后,李大海对他们的态度就逐渐开始有了改变。王桃花始终悬着心也渐渐放了下来。她明白保准是杨艳霞背后做工作的结果。
事实如王桃花判断的一样。杨艳霞在一次与李大海颠鸾倒凤之后趴在李大海身上数落起他的不是。其中一条就是今后在队里边做人做事不能太霸道。尽管你是队长,但现在很多人特别是年轻的,对你的作派非常不满。你动不动就打人骂人,克扣人家工分,已经引起了众怒。再这样下去你这个队长肯定当不成了。队长当不成你再想耀武扬威,吃香的喝辣的也就别想了。更何况一旦你下了台我也会跟着你吃瓜落,我这个会计也就当到了头。所以说你必须改改专横跋扈的臭毛病,对大伙要客气些,学会收买人心。这样咱俩才能长久占着队长和会计的位置。不愁好事落不到咱俩头上。
李大海觉得杨艳霞说的在理,夸奖道:没看出来啊,你鬼主意不错嘛。说完,一个翻身把杨艳霞压在身下。
打那以后。李大海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见了谁都笑呵呵,有时还会嘘寒问暖,一改以往骂骂咧咧的作派。起初很是让大伙不适应,不知道李大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最明显的是:李大海再经过孙木匠家门前时会停下脚步,主动和孙家人打招呼。孙家人有什么事情找到队里,李大海也都尽量的帮助解决,着实让孙木匠十分感动。孙木匠和王桃花说:以后咱们别记恨队长了,人家都没记恨咱们。王桃花心里说:你知道个屁,若不是我托杨艳霞说和能吗。她还知道,李大海总想打她的主意。
一次在场院干活,王桃花因内急匆匆向茅房跑去,正好与从茅房出来的李大海撞了个对头,李大海见四下无人便想对王桃花动手动脚,嘴里还说着脏话,吓得王桃花扭头就往回跑。这种事王桃花已经躲过了好几回,可她并没有对丈夫说,怕丈夫去找李大海打架。眼下既然矛盾已经缓和,她更没有必要把这些事情再告诉丈夫。
第三天是出殡的日子。按习俗起棺前要有家里的晚辈,或儿子或孙子在棺前摔掉烧纸钱的那个瓦盆。孙木匠把儿子大宝拉过来,然后对他说:你来给爷爷把这个盆摔了吧。大宝啥也不懂,听任摆布。当瓦盆放到他头上时,大宝立刻想站起来,孙木匠又把他按跪在地上:你低下头,用手把你头上的盆摔到地上。孙木匠边说边教儿子。大宝觉得好玩照着做了,啪的一声,瓦盆摔碎了。里面的纸灰纷纷扬扬飘洒起来,大宝起身去抓那些飞扬的纸灰,又蹲下去捡拾破碎的瓦片。孙继祖赶紧把他拉到一边交给大丫,让她把弟弟看好了。
起灵了。
吹鼓手们吹吹打打走在最前面。大丫牵着大宝,大宝手里举着灵帆随后。紧跟着是手捧父亲遗像的孙继祖,他身后是两个妹妹和另外四个女儿。其他众人跟在棺材后头,雇来的几个青壮劳力抬着棺材。送葬队伍一条长龙似的向后山缓缓走去。
清晨的阳光温暖明媚。火车的气笛声穿透苏醒的山村,鸡鸣狗叫起伏不断。大黑摇头摆尾跑到院外,看着火车隆隆驶过。
这天,孙木匠比以往出门要早,邻队一家的儿子要结婚请他过去打套家具。因为忙着处理丧事耽搁了几天,现在他得抓紧把活给人干完,婚期要到了,别耽误人家娶儿媳妇。刚走到院门口。王桃花从屋里急忙追出来,把一个布兜递给丈夫,里面是他的午饭。大黑围着孙木匠嗅来嗅去,他抬腿踢了大黑一脚,大黑一声不响的躲到一边,大黑很少叫。
孙木匠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