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什么是仙

今晚真的好冷。

赵小福真的好久都没有经历过这么冷的夜了。

他记得上一次经历，还是他师傅被打死的时候。

天太冷了，他师傅说他可以变出一些碳来。

那天冷的可怕，他冻得浑身直哆嗦，一边搓着身体，一边拖着凉席，他走到了每个药堂前，跪下来求求他们救救凉席里的师傅。

可看过的人都说他师傅已经没救了，他们不是神仙，没办法起死回生。

同样静谧的夜晚，整个世界都睡着了，他们师徒像被世界遗弃，无论怎么哀嚎，都无法让平静的夜波动半分。

也是那天起，他意识到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神仙。

“呼，呼，呼......”

赵小福剧烈的喘息着，颠簸着走在沥青路面上，拐杖早就已经丢掉了，跛着的脚让他的世界一起一落，眼前模糊着，记忆中的黄泥土路和沥青路面交替变幻着，他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有没有度过这四十年，他到底是小孩还是天师，这到底是黄粱一梦，还是重蹈覆辙。

今天和四十年前的那晚一点没变，世界还是一样的黑，他们还是一样的命贱。

喘息声从他的喉咙涌出，他紧紧的抱着怀里的狗蛋，疲惫让他的每一步都如千钧般沉重，可他不敢停下，朝着医院走去，一边走，他一边还呢喃着：

“没关系的，师傅能救你，师傅能救你。”

可此刻，狗蛋只说：

“师傅，别再跟着我了，放我下来。”

“我们都会死的。”

镜子里的人形如影随形，他浑身瘙痒着，宛如蚂蚁在爬。

这番话狗蛋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他不想师傅被鬼缠上，师傅是好人，他不该死，他也不想变成那吓人的鬼。

可赵小福不信：

“不会的！”

“你不会死！”

“师傅没办法救你，可别人有，郎中有，总有人有！”

他是骗子没关系，可狗蛋不是骗子。

他没做错，他不该死。

狗蛋缩了缩脖子，他蜷缩起身子，尽量让师傅不要那么累。

颠簸着脚，赵小福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医院，他冲进了医院，冲到了急诊，然后连连说道：

“救，救救这个小孩，救救他！”

“我身上还有一万块钱，我全部都给你！只要你救救他！”

赵小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翻开层层包裹的塑料袋，里面有一部按键手机还有崭新的一万块钱，这一万是孙扬给的定金。

急诊的护士看着老人如此着急的模样，焦急的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随着赵小福的回答，护士却脸色霎时白了。

是黑虫病。

“这不是钱的问题，黑虫病具有传染性，这个小孩最该做的是隔离。”

狗蛋点点头，他清楚隔离是什么意思。

而赵小福也清楚，他气的脸色涨红，骂道：

“你开什么玩笑，这是让他等死吗！”

“不是的先生，我们已经在尽力寻找方法了......欸，先生，你去哪里？”

赵小福听不下去了，他抱着狗蛋，冲进了医院内部，四处寻找着医生的身影，想要找到人救救他的狗蛋，可今天急诊里的医生却少有身影，颠簸着脚，撒泼道：

“医生，医生在哪！”

“救救他，医生呢！”

“你们不是医生吗？为什么有人要死了还不出来救，你们不是说科学才是真相吗？快救人啊！钱不是问题！”

赵小福的喧哗终于引来了医生的关注，有些医生走出，不明现在的情况。

终于看见了医生，赵小福连连上前两步，说道：

“医生，医生，我的小孩遇到厉鬼索命了，救救他吧。”

这番话让医生们止步，他们惊恐的后退，旋即带上了口罩。

“先生！黑虫寄生病会感染，我们先冷静！”

贸然接触只会造成更多的伤亡，万一医生感染也是得不偿失的。

周边的人听到感染，便立刻退开了这对师傅，赵小福的周边变成了真空，世人都沉默的看着他们，好像在可怜他们。

可赵小福不要他们的可怜：

赵小福气的直哆嗦：

“混蛋，你们都是一群混蛋！”

“难道我们就不配救吗！！”

“你们不是说一视同仁，救死扶伤不看人吗！为什么不救！我们就不值得救吗！我们也有钱！”

“你们就是在骗我们，就是不想救我们！！”

一声无奈的声音传来，陈寻站在走廊的尽头，跟赵小福说道。

“我们不是骗子，黑虫病......现在治不了。”

赵小福不信，现在医疗这么发达，只要有钱，什么病治不好？

可陈寻没有骗他。

“你没看到吗？周边全部都是在手术中的场景，里面都是一位位黑虫寄生患者。”

一辆辆车子推运着一车车尸体进入停尸房，大家沉默看着一名名死去的患者，而走廊上，亦是他们的亲人。

他们也在痛哭，他们也在崩溃，他们不是在可怜赵小福。

他们是感同身受。

第二批黑虫寄生者的第三天，便是他们的死亡之夜。

今夜运城的哀嚎像细雨，本就不绝如缕。

黑虫病，没法救。

赵小福终究是站不住了，他太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已经没有了拐杖了，只能抱紧狗蛋，抬起头，哀求的看向了陈寻，哪怕他知道已经没有希望了。

可他还是忍不住再问了一遍：

“真的，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陈寻沉默，最后点了点头：

“我们不是骗子。”

“但我们也不是神仙。”

“现在确实没有办法了。”

赵小福有些茫然，他抬起头，正好看见了初升的太阳。

太阳升起，照亮了他们的绝望，大家都沉默着，接受着今晚的结局。

狗蛋看着大家如此严肃的画面，他攥了攥赵小福的衣服，说道：

“师傅，他们什么意思？什么不是神仙？”

他抱了抱狗蛋，醒了醒鼻子，哽咽着泪：

“狗蛋，对不起。”

“师傅没用，师傅压根就不是什么神仙，是师傅害了你，师傅骗了你这么久。”

“师傅对不起你，明明，该是我才对......”

这世界哪有什么神仙？只有狗蛋这种小孩才会相信。

可他太害怕失去狗蛋了，所以才骗狗蛋，想让狗蛋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他们的命都太苦了，如果这世界上没有神仙，他们根本活不下去。

可世上如果真有神仙，他们又怎么会这么苦？

他们只是两个相依为命的可怜人罢了。

他低着头，不敢接受这一切。

可狗蛋却生气了。

他猛的抽出身子，吸着鼻子，眼眶带着气焰，看向众人，指着他们骂道：

“你们休要羞辱我的师傅！”

狗蛋喘着粗气，给师傅解释道：

“我师傅不是骗子，不是骗子！不许说我的师傅是骗子！”

“我的师傅就是神仙。”

赵小福抬起了头，看向了狗蛋。

而狗蛋看向了沉默的大家，他很生气的，跟大家说道：

“我的师傅是谪仙。”

“他就是我的神仙。”

狗蛋回过身，又露出了心疼的表情，伸出手，擦掉了赵小福止不住的泪。

他不可以让别人羞辱他的师傅，明明他的师傅这么厉害，不是师傅，他早就死了。

狗蛋还能活这么久，还能过这么开心的时光，师傅不是神仙是什么？

他已经很满足了。

是他命不好。

可他还有时间。

狗蛋抿着嘴，哄道：

“师傅，我们不治了，我们不治了！”

“我们去吃面吧，好不好，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