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神将再度垂怜

森美奈美的巴掌没能落下去,丰川祥子用身体隔开了她和若叶睦,她的手腕也被祥子抓在手里,那看起来柔弱纤细的臂膀简直如同台钳,纹丝不动,她既不能继续打下去,也没法抽回手。

“祥子什么时候来的?”森美奈美不得不挤出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笑,“今晚家里有正事要谈,似乎并没有邀请你。”

祥子抬起头,遮挡眼睛的发丝在风中扬起,毫无遮拦的金色瞳光爆射,眼底深处的花纹组成复杂的万花筒,晚宴的灯光似乎都在这个瞬间黯淡了下去。

森美奈美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她觉得一股看不见的汹涌力量撞击在自己的身上,一瞬间她全身都没有了力气,不由自主地膝盖一弯磕在草坪上,瑟瑟发抖。

这就是她最害怕的东西,诡谲妖异的死神之眼。

第一次在若叶睦身上看到的时候就让她彻夜难忘,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好像脑子里永远都会有那眼睛盯着自己。

眼前的这双更加可怕,就像有铡刀,肋差,或者手枪之类的东西同时抵着她的额头。

只有君王才有这样的眼神!君王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手腕骨咔咔作响,森美奈美第一次听见自己骨头开裂的声音,她觉得自己要死了,不过这样也好,死总好过面对这双眼睛,是恩赐的解脱。

“您是喝醉了吧?不如今晚就这样结束,早点回去休息?”

就在森美奈美近乎绝望的时候,手腕上那种可怕的力量消退了,祥子甜甜的一笑。那笑容标致的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那是她最擅长的,礼貌的,丰川家大小姐的微笑。

祥子发力提起已经双腿发软的森美奈美,架在自己的肩膀上。

“你也是……怪物!”她听见森美奈美在自己耳边咬牙切齿。

“是啊,我是怪物。”祥子转过身,笑意散去,只剩下冷厉的一瞥,“既然你知道,那最好对怪物尊敬一点,因为怪物是会吃人的。”

森美奈美心中悚然,这根本不是她认识的丰川祥子,那个总是一脸笑容如阳光般温暖的女孩,此刻居然是握着屠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那句话并非威胁,而是在陈述一个已经改变了的事实。

“美奈美小姐喝醉了!麻烦来帮帮忙送她回房间!”

祥子冲着侍者大声招呼,很快就有黑色燕尾服的小哥过来帮忙,森美奈美眼中的怒意如火山即将爆发。

可她什么都不敢说,她根本就站不起来,如果再正面对上一次祥子的黄金瞳,也许自己的精神就会彻底崩溃,只能任凭那满脸笑容的侍者架着,送回二楼的房间。

“我们走。”祥子拉住若叶睦的手,发生这样的事情,今晚已经没有必要在这里呆下去了,有关那个墨缇丝,她还有很多东西想要和若叶睦说。

一个人影挡在她们的去路上,紧接着是更多的人影。

那是犬山贺,他的双手插在宽大的和服里,只露出折扇的一角,身后还跟着三个黑衣的男人,那是他的司机,还有他的保镖。

其中一个人始终抱着一个长条形的盒子,可能是送给若叶家的礼物,但还没来得及打开。

“可以聊一聊吗?”犬山贺一脸和蔼的微笑。

他的口吻非常放松,用的是敬语,但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三个随从已经很默契地各自走向了一角,四个人完美地挡住了所有的退路,生生在这里搭建出一堵隐秘的人墙。

祥子闪身挡在若叶睦面前,这些人看上去来头不小还不是什么善茬。

“别那么紧张,只是想问点简单的东西,譬如你的名字什么的。”犬山贺挥手示意,随从们解除了戒备的姿态,但仍旧没有离开自己的位置。

“丰川祥子。”祥子凝视着犬山贺的眼睛,在最初的刻意示威之后,她收回了自己的黄金瞳。

“丰川?”这个姓氏让犬山贺怔了一下,他有些吃惊,“是丰川集团的那个丰川?”

“没错。”

“原来如此,那就不奇怪了。”犬山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这个消息似乎很令他高兴,“如果我没有记错,现在丰川集团的掌权人是丰川定治。”

“他是我的祖父。”

“我们曾经见过几次。”

“您认识他?”这次轮到祥子吃惊了。

“萍水相逢的关系而已,说不上是朋友,也说不上是敌人。”犬山贺拍打着折扇,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祥子,“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的孙女。”

“如果您是想来家中拜访,或者和祖父有生意要谈,希望您能改日和他单独见面,家族的事业我是不会掺和的。”

“放心,我们在业务上没什么来往,我还不至于沦落到要从一个小女孩身上下手,留下你只是因为你要带走我的东西。”犬山贺指了指祥子身后的人。

“你的东西?”祥子回头看了一眼,若叶睦躲闪的目光就像惊恐的小动物。

“森美奈美已经答应,让若叶睦来我这边学习,所以她已经是我的学生了。”犬山贺解释说,“她将从自己的学校退学,进行为期两年半的封闭式偶像训练,在她18岁那一年正式出道,我会把最好的资源都投入在她身上,将她捧成新时代的影坛天后。”

若叶睦的妈妈居然把若叶睦给卖了?祥子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其实她一直都不太喜欢森美奈美,虽然每次来的时候她总是很热情的样子,但讨厌一个人往往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有些人一见就觉得亲近,有些人一见就很厌恶,森美奈美对她来说就是后者。

直到今晚那女人才暴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来,看来打小就不待见她是神奇的第六感发挥了作用,讨厌的真没错。

“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问问睦本人的意见就做决定?”祥子拉着若叶睦的手用力了一些,让她往自己身边靠拢。

若叶睦觉察到祥子的意思了,她抬起头,迎着犬山贺和黑衣人的目光,她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祥子是在为她出头。

“我……还是想留下来组乐队。”还是那么柔弱的,仿佛一不注意就会消散的声音,但至少有好好把自己的想法传达出去。

“小孩子能决定什么自己的未来?”犬山贺皱眉,满脸轻蔑。

他挺想保持一个好形象的,只是祥子那种炸毛一样的敌意让他不太舒服,语气不由得重了些。

“尤其是像你们这样的女孩,生在什么样的家里就要背负什么样的责任,荣华富贵并不是你们应得的,而是需要你们将来走向铺好的路,给家族做贡献。这件事已经和美奈美决定好了,现在不是在问你们的意见,是要小睦跟我走!”

随从们踏前一步威逼,黑色的气息如猛虎般升腾起来,长条状的东西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弯月般的弧光一闪而逝,那是柄太刀,这些人居然随身带着武器。

祥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裙子,这是想摸里面藏着的枪,但她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之前和墨缇丝打架,那支PPK不知道掉到哪去了,她醒来时在客房里也没有看到。

情况很糟糕,这些人看起来是打算来硬的,就算枪在手里也没办法,那最多只能起到威吓作用,她又不可能真的对着四个普通人射击,仅有半天的剑道课程不足以让她同时对付这几个壮汉。

“如果你下次再遇到犬山家的人,你就得记住一件事情。”犬山贺冷冷地说,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没什么必要戴着面具了,眼神就像是要食人的饿狼,“丰川家如今只是个旁枝末节,在犬山家面前,他们的膝盖只有跪下来的份儿。”

随从们一齐上前,伸手过来要拉开她们。

祥子抿着嘴唇,眼帘低垂,握着若叶睦的手指很紧很紧,若叶睦也死死握住祥子,但在那些人的力气面前只是徒劳,她没有祥子那样不动如山的定力,他们拽不动祥子,就转过来扯若叶睦。

扣在一起的十指一节一节的松开了,若叶睦还想再挣扎一下,随从们一得手就压住了她的肩膀,那种手法是典型的羁押式,如果她反抗的很厉害只要稍微发力,就能让她脱臼。

“我知道了。”祥子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认了命,“就让睦跟你们走好了,但是得先让她回房间整理下东西,女孩子总有很多属于自己的东西没法替代。”

犬山贺盯着祥子的眼睛,他本以为这种情况下她总会再度展露自己的黄金瞳,最坏的打算就是使用自己的言灵。

那柄太刀不是给随从们用的,而是犬山贺做好了见证的准备,他今晚的目标本就是若叶睦,带走她就够了,但是也想试试丰川家的孩子血统怎样。

可是祥子居然认输了?这怎么可能,有龙血的人是不会认输的,他们的骨子里就流淌着好斗的基因,敢把他们逼的太狠,点燃的龙血就会如滔天的烈焰,终将焚尽一切。

“可以吧?”祥子抬起头,她那么平静,可眼睛里似乎真的有狮子要跳出来。

犬山贺沉默了片刻,点点头,这确实是个合理的要求,他没理由拒绝,所有远行的人在告别家里之前都会带上心爱的东西,如果是他,他也一样的。

祥子走向若叶睦,伸手为她理了理头发,然后张开双臂,轻轻抱住若叶睦。

淡淡的香气笼罩了彼此,都是黄瓜绿茶香味儿的,其实分不出来是谁的,因为她们用的都是相同的沐浴液,这是种很少见的品类,而若叶睦是它的忠实拥趸,一起长大的祥子也就跟着用了。

若叶睦觉得自己的心跳停止了,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在远去,她知道这个拥抱意味着告别,即使是她的英雄在这些人面前也无能为力,英雄也有做不到的事,她已经帮过自己一次,没法再继续战斗下去了。

悲伤像是要让人窒息一般,若叶睦努力抽了抽鼻子,她用尽全身力气也紧紧抱住了祥子,她想说不怪你,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用,是我没有接受墨缇丝,但她不擅长说这些,她只会拥抱,无声地诉说。

她们身边的鹰隼都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幕,祥子踮起了脚尖,凑近若叶睦的耳边,那个动作像是要亲吻,又像是某种只属于她们的小秘密,就像很多年以前的夏天,她们互相为对方编织白百合的头环,依偎着躺在青草地上盛开的蒲公英里,看着毛茸茸的小球如雪般飘零。

“换双适合跑步的鞋子,然后打开你房间的窗户,向下看。”

就在若叶睦忍不住快要落泪的时候,她的耳边响起了极小极小的声音,那是这世界上最大的秘密。

告别的拥抱结束了,她们依依不舍的分开,发丝错落的瞬间,祥子偷偷挤了一下眼睛,若叶睦凝视着她,不再那么空洞,她的眼睛亮了起来,神采盎然,如同繁樱。

“再见。”祥子挥了挥手,往后退了几步,那些随从们跟上来,簇拥着若叶睦回房间收拾东西,祥子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

以前她从来没这样送过若叶睦,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她活的就像个令人摆布的木偶。

“过几年你会在电视上看到她。”犬山贺在她身后淡淡地说,“那时候她会耀眼的让你不敢相信。”

“那样的睦就不是睦了。”祥子的回答很平静,犬山贺没法看到她的脸庞,否则他就会见到那双比刚刚更加辉煌的黄金瞳,夺目的烈光在黑色中旋转,仿佛太古的巨龙旋舞于乌云深处。

隐忍是很无奈的两个字,天生骄傲的人从来不会等待。

她转身离去,犬山贺看着她的背影:“不等一会儿吗?可以再送她最后一程。”

“不用了,时间很晚了,我该回去了。”蓝发在风中飒飒舞动,祥子的回答像是来自很远的地方,“丰川家有门禁,我得在那之前回家。”

“是么?真可惜。”犬山贺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