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刀

夜色如墨,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像刀子。

凯哥站在墙角,手里握着那双沾血的草鞋,沉默得像个影子。

白天那一幕还在他眼前晃动——

那个妇人跪在地上磕头,额头已经渗出血迹。

婴儿哭声微弱,像一缕随时会断的线。

老差役咧嘴冷笑,脚尖踹翻尸体时那句:“你们一家都是乱党。”

他想起自己刚进县城时,那个小女孩咬住军官手腕的瞬间。

她不是为了活命,是为了尊严。

可没人救她。

就像现在,也没人会救这个妇人。

夜深人静。

官差们轮流守夜,轮到凯哥时,天已全黑。

他坐在门口,听着远处传来的虫鸣与风声。

不远处,有个年轻的差役正在火堆旁烤着一块破面饼,嘴里哼着走调的小曲。

“……黄巾贼,该砍头,百姓苦,没人收……”

那人看见凯哥走过来,抬眼一笑:

“怎么?还想着白天那娘们的事?”

“别想了。”

他啃了一口干饼,说道:“这世道,不是你狠,就是你死。”

凯哥没有说话。

他只是默默坐下,靠在墙边,眼神落在自己腰间那把刀上。

刀刃已经磨钝了,但依旧能杀人。

三更梆响。

老差役打着哈欠从营房里走出来,伸了个懒腰,准备去换岗。

他哼着小调,腰间别着个酒葫芦,散发出劣质米酒的酸臭味。

他一扭头,看到了站在阴影中的凯哥。

【凯哥要动手?】

【不会吧,这可是队友!】

【他疯了吗?】

【这老差役真的该死】

【兄弟们,这次我选‘反抗’】

“值夜就好好值夜!”

“别他马跟个木头似的杵着。”老差役骂道。

凯哥没动。

月光从云隙间漏下来,照亮了他半边脸——下颌绷紧,眼睛里沉着某种老差役从未见过的东西。

“怎么?还惦记白天那个黄巾婆娘?”

老差役嗤笑一声,酒气喷在凯哥脸上。

“老子砍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米都多。”

他突然伸手掐住凯哥的后颈,力道大得让人生疼。

他盯着凯哥的眼睛说道:“这种贱民,连条狗都不如。”

【这老畜生!】

【凯哥忍得住?】

【代入感太强我已经开始生气了】

【凯哥,上吧!】

“你错了。”凯哥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

“他们不是狗。”

“你才是!”

老差役的表情凝固了。

这个向来唯唯诺诺的新人竟敢顶嘴?

他抡起酒葫芦砸向凯哥面门,却在半空被一把攥住手腕。

“你他马——”

老差役的咒骂戛然而止。

他看见凯哥另一只手里闪着寒光的佩刀,也看清了对方眼中赤裸的杀意。

这种眼神他太熟悉了——是那种被逼到绝路,宁可同归于尽也不肯再退半步的疯狂。

【卧槽凯哥爆发了!】

【这老狗终于怕了】

【杀了他!】

“你他妈疯了?”

他咆哮着拔出自己的刀,怒吼道:“你敢对我动手,就为个贱女人?”

凯哥没有回答。

他只是盯着对方,眼神里不再有犹豫,只有赤裸裸的恨。

“我不是为你杀她的。”

“我是为我自己。”

“你这种人,我见得太多了。”

“你以为你吃的是朝廷的饭?”

“你吃的,是别人咽下去的最后一口饭。”

老差役冷笑一声,挥刀劈来。

刀光划破黑暗,带着多年的杀意和经验。

凯哥迎上去,动作笨拙却决绝。

两把刀撞在一起,火星四溅。

凯哥收刀以后,又是一刀砍来,刀光乍现。

老差役仓惶后退,却还是被划破肩头。

一股温热的血溅在他的脸上,他第一次感到恐惧。

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新人,此刻像变了个人似的,每一刀都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来人,快来人呐!”

“有人造反了!”

凯哥的刀法毫无章法,却招招直奔要害。

他不在乎自己挨了多少下,只想把刀刃送进对方心脏。

当老差役的刀捅进他腹部时,他竟迎着刀锋上前,任由冰冷的金属贯穿身体。

凯哥不顾身上伤痛,抡圆了刀,直接削掉他半个臂膀。

“你他娘的疯了!”

“你要跟我玩命,你不想活了!”

“你以为你能改变啥?”

“我不用改变世界。”

凯哥声音嘶哑,“我只想告诉自己——我不是畜生。”

最后一刀,他拼尽全力捅进了老差役的胸口。

老差役咳出一口血,笑得狰狞:

“你也不过是个狗屁,你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卧槽……】

【凯哥你疯了!!】

【这结局太惨了】

【但我敬你是条汉子】

【牛啊凯哥】

【我早就想砍死这孙子了。】

【你敢和我玩命?我无限条命当然敢!】

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但凯哥已经听不清了。

他仰面倒下时,看见满天星斗璀璨如初,仿佛世间一切苦难都与它们无关。

死亡提示缓缓浮现:

【公元184年,冀州官衙】

【你杀死了施暴者】

【也杀死了沉默的自己】

凯哥退出游戏,爬出游戏仓,摘下耳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盯着弹幕,眼神复杂。

“兄弟们。”

“我以前觉得游戏就是爽。”

“打怪升级,一刀999,主角无敌,一路砍翻恶霸。”

“但现在我才发现——那种游戏再爽,也只是梦。”

他顿了顿,语气低沉:

“而【苍天已死】不一样。”

“它让我觉得自己……真的活过一次。”

【凯哥突然深沉起来了】

【其实我也觉得这个游戏不一样】

【侠隐录是看别人受苦,这个是自己受苦】

【前者让人爽,后者让人疼】

【但我更愿意记住疼的那个】

凯哥看着这些话,嘴角扯了一下,像是苦笑。

“你们有没有玩过另一款游戏?”他忽然问。

“【侠隐录】”

弹幕瞬间爆炸:

【当然玩过!】

【刚上线就卖爆了!】

【但后面就不想玩了】

【全是套路,打完一个BOSS换地图继续打,没意思】

【最烦的是NPC全像机器人,对话都能背下来】

凯哥点点头:“我也是。”

他调出两个游戏的画面,并排摆在屏幕上。

一边是白衣侠客一招制敌,特效炸裂;

另一边是他扮演的黄巾军,在破庙醒来,手里只有一碗糊糊。

“你们说哪个更好玩?”他问。

弹幕几乎同时回答:

【侠隐录爽,但空】

【苍天已死闷,但真】

【一个是快餐,一个是硬骨头】

【吃完侠隐录,啥都没留下】

【但看完苍天已死,心里堵得慌】

凯哥笑了笑,手指轻点鼠标。

他打开了视频网站,搜索关键词:“苍天已死”

结果让他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