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懦夫,但是他是一个孩子。”
“可他已经不再是懦夫了,不是吗?”
“我们从来都没有说过他是懦夫,难道不是吗?”
“我们也没有让他当英雄。”
黑荆棘的人喷吐着子弹,企图带上自己所有的愤怒。
在义薄云天的帮派情感纽带中,死掉任何一个兄弟都是不可被饶恕的。
更不用说独眼龙这种对于他们来讲是团宠一般的死去。
子弹编织成密集的火网,枪声变成了哀乐,每响起一次都是在为独眼龙敲响一遍丧钟。
谁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即便是他们能够猜到独眼龙会去恳求卡洛斯的人帮忙,也不会想到卡洛斯的人到了之后独眼龙还会选择独自冲锋。
这看起来就像是一场谋划,他企图在所有人的面前证明什么。
他这样英勇的样子和平日里喜欢扯着脸笑的胆小鬼形象完全不一样。
谁说要你当英雄了?
英雄有的是人当啊。
你好不容易从帮派斗争当中活下来。
惜命懂吗?
懦夫,胆小鬼也不过是口头上打趣。
在我们心中,你已经是英雄了。
见过地狱但是却顽强的活下来,很厉害了啊。
……
也许正是因为大家都在场的缘故,独眼龙没有倒下,他怀中的那个恶徒却倒下了。
德梅奇破洞一般的身体轰然倒塌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土。
在此时刺眼的光线当中,独眼龙依旧站着,,头颅高高扬起,嘴巴微张,看起来像是在怒吼。
他的手半举在空中,紧紧的握着那把终结一起的小刀,尘土在他的下半身氤氲起伏,和光线交织在一块,多了一股神圣的味道。
他身上的血液此时凝固住,在胡安的视线当中那是一件带着红色的旗帜。
“为了诺迪安!”
直到这个时候,黑荆棘的人开始高声呼喊独眼龙的名字,胡安才知道这家伙的全名。
胡安回想起了在科马拉,独眼龙,不,诺迪安一脸便秘的样子,多半是想学着普雷西一样乞求赐福。
你这样子,还要什么赐福哟。
如果说现在诺迪安还能听到的话,胡安会毫不犹豫的和他说你是一个英雄,真正意义上的英雄。
场中火头帮的人已经所剩不多了,于是善于作战的刀疤吹响了冲锋的号角,进行最后的收割。
战无不胜的卡洛斯家族的兵士展现出了他们所向披靡的气势,在这样强悍的军队之下,火头帮就像是一个豆腐一样,轻轻一压就会变成齑粉。
而后胡安宣布卡洛斯强势接管墨西哥城城北的区域,纳入卡洛斯家族的统治区域。
那些躲在四处偷偷打量着他们的本地居民,梅斯蒂索人亦或者是其他的外来民都没有说话。
他们忌惮那个穿着西装站在场中宣布这一切的白人。
没有人敢反对。
因为正如胡安说的那样,他们拿着枪指着那些不听话的人。
但是这又和当初同独眼龙说的不太一样,这回胡安不会浪费口舌去劝说,而是直接毙掉。
因为教化的前提是有人性。
对于那些认为火头帮是对的,亦或者是想要加入火头帮的人,胡安不介意直接送他们去见面。
至此,卡洛斯就像是一把利剑,完成了对墨西哥城的穿心行动。
“这是诺迪安的功劳。”
胡安站在独眼龙的尸体前面说道,在场没有一个人反对。
梅塔夕笑着拭去独眼龙眼角的眼泪,打趣的说道:“这家伙死了还在哭鼻子。”
其他人一阵哄堂大笑。
悲伤和愤怒这种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等到事情完成之后他们聚到诺迪安的身边,又如同往日一样说说笑笑。
唯一不同的是这会独眼龙不会有任何的反馈,笑、愤怒还是涨红着脸指着自己的眼罩说自己很凶狠。
场中喧闹了一阵之后又陷入沉默,大家伙都看向了胡安。
梅塔夕歪着脑袋,这会她脸上没有与德梅奇决战拼杀的决绝,满是温柔。
“说点什么吧。”
梅塔夕知道他们白人的传统,会请一个德高望重的人为死者赐福。
在这里还有谁会比胡安德高望重呢?
这个家伙救了整个黑荆棘的命,救了独眼龙那胆怯而又懦弱的一生。
当然至于城北这块区域,这本是卡洛斯该得的。
梅塔夕亲眼见证了胡安拿下墨西哥城中心区域之后做的事情,没有一个统治者比胡安更爱这里的人。
所以请为了这个可怜的孩子说些什么,这样他就可以安息了。
“是的,说些什么吧,少爷。”
刀疤递过来一个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普尔克酒碗,他难得的话少。
大家自发围拢成一个圆圈,最外围是卡洛斯家族的人建立起的防御线,他们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少爷在赐福的时候被人打扰。
胡安用龙舌兰刺破了自己的指尖,将血滴入普尔克酒碗当中。
他走到独眼龙的对面,另外一根手指沾着血液拙劣的在独眼龙的眉心画出鹰和蛇的图腾。
他在心中思忖半天之后,开始用低沉的嗓音说出他此刻心中所想。
“曾经跪在钟声当中忏悔的懦夫,今日用仇人的鲜血串成了最神圣的玫瑰经。
你终于听懂了钟声,圣塔安纳教堂的青铜并不是为了祈祷而震动,是要熔铸成审判的子弹。”
说到圣塔安纳教堂的时候,黑荆棘的众人都纷纷低头默默唱喏。
独眼龙经常会去那里忏悔。
胡安居然能够把这个说出来,说明他是真的在用心思。
众人想到这里也纷纷开始蹲下,他们不再站着,他们不再以一个白人来看待胡安,而是一个神父,一个圣使,一个来拯救他们于苦难之中的……父。
仿佛此刻胡安宽恕的并不只是这个上天堂的诺迪安,也一并宽恕了他们。
胡安摘下一直挂在独眼龙胸口的那枚圣牌。
圣牌上有着好几个弹坑,仿佛主宰保佑这个可怜的孩子一样。
“你也终于读懂了我文字当中想要阐述的话,忍辱偷生者的爆发,才是上帝都害怕的奇迹。
我们都看到了你那迅捷的一刀,直挺挺的劈开了黑夜。
那一刀很棒。
你这滩混着玉米饼碎屑的血,比大教堂的彩窗更接近天堂。”
胡安解开独眼龙的衬衣,里面枪伤遍布,看着触目惊心。
他开始用火药的残渣在弹孔周围画出亡灵节的彩绘,据说这个可以赐予往生,是生的另外一种延续。
“我和你说过,枪与笔缺一不可。
是的,你听懂了!
你明白了这个世间唯一的真理——当压迫者的金牙硌碎在你骨头上时,诗人就该闭嘴,让骨头自己唱安魂曲。
这把刀替你完成了所有未写的诗篇。
去告诉米克特兰特库特利,那个阿兹特克神话中的冥界之神,有个怕黑的男孩举着火把冲进了地狱,火把上缠绕着二十二年前母亲被绞断的辫子。
懦弱的灵魂爆发时的光芒,连革命广场的火刑柱都要羞愧熄灭。
现在,去和萨帕塔的幽灵痛饮龙舌兰吧——告诉他,真正的勇气不在马背上,在某个酒鬼颤抖着却始终没松开的刀柄里。”
咚!
一声巨响,不知道是哪座教堂的钟开被敲响,在一大片受惊而起鸽群当中,胡安将手放在了独眼龙的额头,说出了他最后的赐福。
“听到吗?
这是为你而歌颂的钟摆。
从此墨西哥的月色里会永远飘着你没喝光的酸浆酒香——那是一个复仇者留给世界,最温柔的诅咒。”
“Amen。”
“Amen。”
众人跟着一起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