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
迪达拉一口气跑到独眼龙面前，借着跳跃的火光仔细端详了一阵然后说道。
“你们到底是谁？”
迪达拉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在白天这段时间的当中，他问过很多参与行动的人，尤其是那些识字的人。
大家的反应都是一样，他们的情绪被报纸当中的故事所点燃，然后喷发。
在谈及到报纸是怎么来的问题上，他得到的答案就是他们的报纸都是黑荆棘的人送来的。
但是很显然，黑荆棘的人干杀人越货很正常，干这种邮差的活就显得很诡异。
独眼龙的神情此刻也很奇怪。
这个问题问得好。
他就在不久之前，迪达拉还没有和他说话的时候反思过这个事情，只不过他愚笨的脑袋想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独眼龙嚅嗫了很久，最后从嘴巴里面蹦出来一句话。
“这段时间我们帮墨西哥日报办事。”
“墨西哥日报？”
是了，迪达拉回忆起他拿到的报刊上确实写着这个名字。
很显然他并不相信黑荆棘的人有本事办报纸。
所以墨西哥日报背后的人是谁。
这件事情如果说细想的话其实是很恐怖的，但是迪达拉没有往深了想，因为他的脑子还不完全清醒，至于独眼龙也不会想，因为对独眼龙来讲有口吃的就很不错了。
所以两个人都十分默契的避开了这个话题。
独眼龙把手里的稿件一次性全部都递给了迪达拉，同时他没有忘记胡安交代给他们最重要的任务。
“现在墨西哥日报开始收稿了，稿费会直接以粮食的形式来支付，当然如果说你想要用不值钱的比索来支付的话也没有问题。”
独眼龙尽可能的模仿着胡安的腔调说出了胡安的原话。
迪达拉迟疑了一下，接过报刊的时候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然后没有再继续说话。
眼下也没有时间写稿件啊。
迪达拉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些老爷们的火力网，又看了一眼此时盘坐在对立面的农奴们，摇头叹气。
他们的愤怒依旧没有消除，因为惧怕火器的原因选择在不远处对峙。
但是这场对峙迟早会迎来结局。
要么是他们被屠杀要么就是他们冲破枪火阵线把老爷们送上绞刑架。
总之不管是哪种选择，死亡和流血是肯定的。
现在与其说是在这里对峙，倒不如说是在这里消化未来惨痛的代价。
等到绝大多数人做好准备之后，他们就会像飞蛾一样扑向对面的火药网。
迪达拉抬起头看着被火光灼烧而黑的出奇的天空，心中没有任何情绪，不悲不喜。
要是谈及失去的话，他前不久失去了他的妻子。
现在握在他手上的只有自己的一条狗命。
他相信坐在这里的大多数人都和他一样孑然一身，狗命一条。
“墨西哥日报来新刊了。”
迪达拉走到人群当中大声的喊道，同时把手里的报纸摇晃的哗哗作响，吸引来一大堆目光。
“墨西哥日报？”
有人惊觉，是之前散发到各自家里的报纸，托报纸的福，他们见到了不一样的世界。
于是他们很是迅速的聚集到迪达拉的身边，用眼神纷纷催促着迪达拉讲述新一期的故事。
关于这片土地上和他们同样遭受苦难的故事。
迪达拉清理好嗓子后开始转述报纸上的故事。
而当迪达拉说出这个故事题目的时候，现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这种氛围更是让气温跌了好几度。
“都是因为我们穷。”
也许是因为胡安的刻意为之，也许是因为在场的都是农奴，不管他们之前做什么样的事情，反正现在都是农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众人抬起头扫视了一圈远处的警戒线，又低头看着自己褴褛的衣服，耳边一直都在回荡着迪达拉的话。
是的。
都是因为我们穷。
独眼龙站在不远处，潜意识告诉他别回去，留在这里看着会发生什么。
“这里的一切都越来越坏。
上个礼拜，我姑姑哈辛达死掉了。
礼拜六的时候，等我们把她埋葬好，悲痛稍稍有些减轻的时候，又开始下大雨……
我们全家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互靠在一起，躲在屋顶下，看着这从天上浇下来的冷水把那些刚刚收割来的黄澄澄的麦子统统毁掉。”
“也就在昨天，我姐姐塔霞满十二岁的日子，我们得知，我爹送给她做命名日的礼物的那头母牛被河水卷走了。”
“靠着那头母牛，那是一个值钱的东西，我的姐姐就可以不像我另外两个姐那样，去干出卖身体的勾当。”
“因为我们家太穷，她们又不听话。
她们打小就喜欢发牢骚。
等到长大了，她们就喜欢跟最坏的那种男人混在一起，那些男人净教他们干坏事。”
“我的姐姐站在山坡上望着河水，没完没了的哭。
我抱住她，想要安慰她，但是她好像听不懂我的话，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河水还在往上涨。
她的身子在不断的发育，看起来好像马上就要开始膨胀，去做让她堕落的勾当了。”
故事读完之后，迪达拉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嗓子哑了。
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刚才他并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咆哮。
这算什么？
为塔霞抱不平还是抨击这苦难的世道？
迪达拉也说不明白，和之前的那几篇文章一样，有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摸不清看不透，但是总觉得心中难受。
不过他看明白了，他看到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他们眼睛当中都倒映着自己手中举起的火把。
火把没动，但是他们眼睛当中的火在跳动，看起来随时都要跳脱出眼眶烧死狗命一样。
这一期在报纸的最后居然还有一个版面。
版面上写着时评，很简短的几行字。
那个笔者居然点评他们的行动。
“上帝救不了他们。
所以他们自救。
这不是暴乱，而是革命。”
就这几行简简单单的字，迪达拉从中读出了一种知己的感觉。
也正是这个时候的，迪达拉听到了夜空当中传来的响动。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或许只有胡安知道。
那个声音是枷锁被解开的声音。